她不知道他的情况,也不知道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须臾之后,她见一个卫兵从太守府中匆匆跑出,对着最前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那群卫兵呼啦啦跪在地上。 百姓们亦随他们跪倒在地。黎云书不知发生了什么,心急得快跳出嗓子眼。嘈杂声中,她还是听见了最不愿听见的话—— “沈将军没了——沈将军没了!” 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人群默了一瞬后,忽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哭号—— “沈将军没了!关外失守了!” “沈将军......呜呜呜,沈将军......” “假的......这是假的对不对?” 哭声撼天。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如失去了至亲一般。巨大的悲哀席卷了每一个人,几乎容不得任何一个人不落泪。 黎云书的心随着他们的哭嚎阵阵发颤,但她还难得保持理智,于匍匐的人群之中艰难站起。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若蛮人乘胜追击,可就糟了。 她挣扎着向前走,没走几步,腿就被一个妇人紧紧抱住。 那妇人哭得忘我,大概是没了力气,干脆将她的腿当成了柱子。黎云书挣脱不得,只得弯下身去,尝试着让她清醒些,“大娘......” 妇人被她碰得顿了半晌,睁眼瞧见黎云书的面容后,她竟爆发出比原先更猛烈的哭声,一把将黎云书抓进怀里。 “我可怜的儿啊——” 妇人似把黎云书当成了唯一的稻草,揽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黎云书不好将人推开,只听妇人嚎啕着继续: “我儿子在那七千人里面......他在那七千人里面!” “我缝的棉衣他还没带走,三年了,那是我给他缝的第一件新棉衣......他来不及穿了,来不及穿了......” “我要出城,他们拦着。我说外面再怎么难,我也要见到我儿子一面......他们说找不见人,七千个人,根本找不到他......” “你们都还活着,我儿子在哪里啊!” 黎云书起先还抚着她后背安慰她,听她提及先前阵亡的七千人,心还是软了下来。 “伯母,”她声音已近哽咽,“您振作些,节哀。” 她强行摒除由邹氏牵扯出的诸多情绪,安慰着:“关州会守住的,您儿子的仇一定回报......关州会守住的......” 关州会守住的。 一片压倒性的哭喊声中,这句话显得摇摇欲坠,又微不足道。 众人直到夜深才散去。 黎云书的衣襟已湿透。被那妇人抱着哭了太久,终归不由自主地流下泪,眼睛也肿了。 她这才想起一直没见到沈清容,强忍着酸痛站起身。 百姓们互相扶持着,人群渐渐散去。 而这时,沈清容才从太守府中走出。 他遥遥见着黎云书,似是一愣,快步行至她面前。 黎云书亦朝他行去。四目相对片刻后,二人异口同声:“你没事儿吧?” 说完后安静了片刻。黎云书擦着脸上泪痕,听他轻道:“早些去休息。” 他语气平静得很,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黎云书手微顿,“......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 沈清容替她理好衣衫,嘱咐卫兵送她回去,“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同太守商议后续事宜,抱歉不能亲自送你。” 黎云书愣了片刻,叫住准备转身的他,“沈清容。” 沈清容停下来,语气如常般调侃着:“怎么,难道你怕黑,非要我送不成?” 他的声音已有些粗哑,隐隐还带着鼻音,显然是在他们都不知情的时候,偷偷伤心过。 一片暗夜之中,她头一次觉得,沈清容的背影有几分仓皇。 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惯常用最放浪不羁的模样粉饰自己,太平盛世时,安然做个平凡无奇的混混,大厦将倾时,又无端有了无尽的责任和能力,出面做那力挽狂澜之人。 不会把消极情绪传递给大家,即便再难过,也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可他明显在忍。 熟悉他的人能明白,他对于情义看重到什么地步。 当年程家欺负她,他可以直接送程家上西天;误以为扶松被杀的时候,他就差去找姜鸿轩决一死战。 何况如今战死的,是他的父亲。 黎云书的话在舌尖转了许久,被她咽了回去。 不忍心。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