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下马,佩剑碰的齐鸣。 “下官拜见相公。”张承嗣已过而立,古铜肤色,蓄了一脸的连腮短须,一双眼睛虽泛几分红意,但不失锐利。 他一躬身,谢珣只是虚虚一扶:“节帅多礼,请起。” 身后,稀里哗啦一阵响,牙将们也把一双双桀骜不驯的眼往谢珣身上溜。 呵,朝廷这是派个小白脸来了?看他年轻又俊美,一群糙老爷们心里难免轻视起谢珣,一时间,竟当众交头接耳起来。 “张节帅,”谢珣瞥一眼,慢条斯理说,“朝廷听闻老节帅病故,圣人很是难过,特地辍朝一日,以示哀思。老节帅半生戎马,忠贞为国,今遣我来一为吊唁,二是和张节帅洽谈接管成德诸多事宜。我看在场诸君,似乎还不清楚朝廷使团是来做什么的。” 张承嗣何其精明,忙赔罪说:“下官不过一介武夫,将士们更是,平日粗枝大叶惯了,今日在礼节上让相公看笑话,多有得罪,还望相公见谅。” 说完,竟跪在谢珣面前,“自家父病故,成德无主,将士们都是粗人,做事心急,某不才被推做留后,实属应急之举。今终得见天子使臣,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见节帅至此,后头先是鸦雀无声,紧跟着,不知谁带了个头,纷纷赔罪。 谢珣这回亲自把张承嗣一搀,温声说道:“张老节帅恬然守善,他在时,每年给圣人的礼物多达十万余钱,此间忠心,朝廷无人不知。” 气氛缓和,张承嗣听他提及父亲,象征性掉几滴眼泪,在前头开路,引谢珣一众入城。 入了主城,市集热闹,同长安一样,各行都有,叫卖声不绝于耳,夹杂着本地方言、粟特语、波斯语不过讨价还价,和西市无甚区别。 节度使府前,立着一具高大的功德碑,是先帝年间奖励给张弘林的纪念碑,规格不小。谢珣看两眼,随张承嗣进了府衙。 设宴在晚上,张承嗣亲自张罗,先把人带到后院沐浴更衣,又命人搬运行李,喂马补料,一众琐事先解决了。 谢珣住的这间,陈设雅致,墙上还挂着两幅南朝字画,桌几上的茶,则是正山小种金骏眉。博山炉中一缕青烟升起,是御史大夫最爱的木樨香。 他饮了口茶,和吉祥说道:“你看,张承嗣是武夫吗?” 吉祥说:“他很聪明,一切都投台主所好,可见,张承嗣心里是真的早盼着朝廷来人了。” “那是自然,他等着要节钺,拖久了,难免要生变。”谢珣把茶盏一放,见脱脱进来,她独自在外头溜达了一圈,此刻不急不躁,坐下来,很有藩书译语的规矩样子。 “台主,今晚赴宴你要怎么跟张节帅说?”没有外人在场,脱脱很放松。 “你觉得我该怎么说?”谢珣问她。 脱脱笑乜他:“有些事,就得直来直去,不要绕弯子。台主想试探他,就大方试探,直接告诉他,现在朝廷愿意把节钺给他,不过,他是不是也得给朝廷表示表示?台主要是顾及朝廷面子呢,不要说这是圣人的意思,就说是台主你为双方考虑给他张节帅的一些私人建议,看他怎么说。” 说完,她冲谢珣露出一嘴的光滑皓齿。 谢珣看着她澄亮的眸子满是自信,不置可否。 到晚上,府内张灯结彩,张承嗣虽在成德也早风闻谢珣这个乌台主的行事风格,只管布置美酒佳肴,却不过分劝酒,点到为止,一切随谢珣喜好。 “朝廷知道你是为情势所迫,所以体谅,今日我来,带了天子赐的节钺。如此,张节帅可算名正言顺,据我所知,老节帅表面上虽不向朝廷交纳赋税,可却变着法子,以献圣人礼的名义还是把钱给了圣人。这点,朝廷无不赞许,圣人正是感念此点,才命我来,以慰忠臣。” 张承嗣听得连连点头,口中谢恩。 谢珣小啜一口葡萄酒,赞了句,官腔打完,换作个寻常口吻,说道: “有些话,算是我的私心,我姑妄言之,请节帅姑妄听之。” 张承嗣更是点头不迭,一拱手说:“相公有话,某洗耳恭听。”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