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水泡上摸一摸,撩了袍子坐下,“我说那水烫,你非不信,偏要伸手去摸,跟我作对似的。瞧,给烫出这么大个泡。” 好像他对年长的女人比待年轻女人更有些耐性,也更宽容。大概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自幼没了父亲,是他母亲拉扯着他长大。 在他母亲还年轻的时候,因为相貌姣好,也曾有两个媒人上门说过亲。最终因他这么个拖油瓶,始终未成婚姻。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里里外外一手张罗,少不得常年昼夜操劳,没两年便熬得面容枯悴。 他眼睁睁在黄暗的灯烛旁看着,总觉得是他剥削了他母亲的青春。因此对老太太,柳朝如是带着一点奇异的弥补的心理在爱她。他知道她平整的皮肉底下,岁月如何摧残了她曾鲜活的五脏六腑。 人是不大可能青春永驻的,不是老在面皮,就是老在心里。她古怪的尖刻与贪婪,也不过一种沧桑的表达。 他打开瓷盒子,挖了小小一坨白药膏子抹在她手背上。那药膏子有些清凉,也不知是凉的还是痛的,老太太“嘶”了一下,掣掉面上的绢子靠着窗户坐起来,“你轻着点呀!敢情不是你的手,不晓得痛。” 柳朝如笑瞅她一眼,手上放得益发轻缓,“方才听姐姐的口气,仿佛梅卿在外头有些什么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老太太往上搦搦腰,肩膀嵌在窗纱上,因为心虚,反而趾高气扬地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没事找事。梦儿就好管个闲事,总是见你们夫妻不和睦,才多嘴劝两句。梅卿真有什么事会不告诉我?左不过是在家与你说不拢,才常到外头去走动。” 柳朝如低着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她高兴吧,只要不出什么事,我也不去管她。” 抹完药他还捧着她那只手,舍不得搁下去,像捧着个宝贝,将那几个指头轻轻地搓揉过去。 “我的手也老了。”老太太把五指向后抻着,歪着眼打量。皮肤还是白,只是几个骨节的窝里有些发皱,手背上的皮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有些松弛了,蒙着错综复杂的几条青筋,衬得皮肤更白了。 柳朝如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俯过来亲了她的嘴一下,“不老,老了也不怕。” 一个屋檐底下住这样久,除了偶然如此的亲密举动,他再无其他更过分的行径。或许他心里还有礼乐教条,如同他固执的清廉迂腐。毕竟人的贪念深不可测,他在情感上的离经叛道恐怕就是个苗头。连他自己也看不到他劣性的根底,因此他固守着这一底线,以防失控地坠向深渊。 老太太盯着他笑,懒得计较地摇摇头,“真是弄不明白你。” 他松开她的手,神秘地笑着,“要弄懂一个人本来就是不大可能的事。” 两个人说着话,行至上又放得规规矩矩。恰逢梅卿归家,正要找她娘商议讹诈连通判的事情。一径走到东厢廊下,就在窗纱里看见两个绰绰的影在榻上对坐着。 大约是才刚历经一场男女之.欢的缘故,浑身的神经连毛孔都格外敏锐地张弛着,使梅卿的心微妙地振了振。她提着神推门进去,她娘懒得眼皮也不舍狠抬,只轻轻朝她睇一眼,“这就回来了?” 柳朝如则立起身来让开,“姐姐已经回家去了。” 两个人一贯无异的态度,梅卿却在充满烟草味的空气里嗅见一缕暗昧,飘飘渺渺,从前被她忽略了。她望着柳朝如让出房间,回身去阖拢了门,在门后留心闻了闻,果然闻出来一丝不寻常。 这一不寻常,难免就连柳朝如素日的“孝心”此刻也变得有些玄妙。她走到榻上坐着,面对她娘那张经久未衰的面庞,似乎也在今番忽然觉得鬼魅起来。 然而没有任何旁证,一切只在她心上发生变动,她只能维持沉默。 老太太见她面色不好,又闭了门,想来有事要说,便端坐起来,“哪样事情?” 梅卿要嘴皮子空空地磨一磨,不耐烦地别着脸,“娘,姓连的面上看着大方,底下算盘一样打的精。但凡他给了我什么好处,必定要加倍来缠我。我想了想,不划算,我没那闲心与他缠。娘,赶紧下手吧,我真是懒得与他磨了。” 说到“磨”字,她身上某些地方仍然像被搓磨着,令她浑身发寒,在这秋高气爽的下午,一阵一阵地在心里打着冷颤。 老太太笑了笑,肩膀欹在窗户上,“我原是为你打算,趁他还舍得给,你还能多得他些。既然你忍不得,那就办,横竖你眼下得的这些钱也与我不相干。依你说,什么时候办?” 梅卿烦躁地摇摇扇,想了一阵,手上顿止,“我听见他说,节下有笔款子要收回来,仿佛有个几千。我看就趁这功夫。”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