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打帘子踅进卧房。梦迢正欹在床头吃药,由彩衣一口一口地慢喂着。两个人瞧见老太太进来,也都没出声。 梦迢只将眼皮轻微掀一掀,又慢条条沉下去,像是没瞧见似的。 老太太立在床边笑了笑,欠身下去掖她的被角,“还生娘的气呢?说起来呢,还不曾见你跟娘闹过这几日的脾气,看来果然是伤着心了。我心肠再硬一点,倒要说,长痛不如短痛,你伤了这回心,往后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往后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谁还能欺负得了你?” 说着坐到床沿上,怅怏地望住梦迢清淡的面色,“梦儿,娘这回可真是一点私心没有,不论玉哥儿许了我多少好处,我都不是为他那些东西。我一门心思只为你。道理呢我先前跟你讲过了许多,你原来只不信我,眼下你瞧,我说的可有假?” 说到此节,梦迢撩开了眼,歪着嘴角,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老太太那双尖刻的眼睛只管朝她心里扎进去,又道:“连你自己也是这样子,怎么还指望天下男儿有痴心?你要真图那点情真意切,就该咬牙捱住,捱不住,就得认命。” 梦迢肩头一振,恨眼转了转,调到别处去。老太太笑了笑,“柳朝如来拜见你,你想想清楚,此时说再多话,都是枉然了。” 音落后那坚冷的目光仍在她身上定了会,适才叫着彩衣出去,唤了柳朝如进来。 两人这一见,皆有些尴尬之意,旧事一律没提起,柳朝如只在椅上问,“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么?” 梦迢冒着股念头,将身子亦往上头撑一撑,原是想解说两句。可想一想,她原本就是骗人去的,满口的假话哄人,身份名字皆是假的,唯有一点真心,也给她亲自毁灭了。又想到孟玉今日被贾参政叫去对答,他要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她提供给他的。 在那黑漆漆的夜晚,无论孟玉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或是他吻她,或是将她抱到帐里,她都没拒绝。 今番回想,仍觉可怖,她像是空了魂的行尸,没能守住心志。她在董墨那头也发生了变节,这是如此确凿的事实。 辩无从辩,她又委顿地欹回去,枯悴的脸上流着一行泪。呆呆哭了会,她喑哑着问:“他果然要回京去么?” 柳朝如坐得有些远,没看见她哭,在椅上点了点头,“其实他回北京倒不是单因为你们两个的事情,就是没有这桩事,皇上也会寻别的缘故调他回京。” “噢。”梦迢掩在半弧帐里,再没了话说。 柳朝如等了会,见她没有分辨,也不便久坐,告辞而去。下晌转到清雨园里去告诉董墨见过梦迢的事。董墨坐在榻上,半晌不发一言,色容仍带着浓重的病气。 就在柳朝如以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又不死心地低问一句,“你看她有遭遇过什么皮肉之苦么?” 柳朝如细细回想一番,只得摇头,“没有,只是听说从苏州回来的路上受了些风,有些病意。”说着便一笑,“你们俩倒病在了一处。” 笑过后,又郑重了神色,“章平,算了吧,回到北京,以你的官职家世,才学相貌,不愁寻不到一门如意的婚事。换个立场想一想,倒了却了许多烦难事。” 事已至此,董墨也只能等着贾参政那头来叫他问话,或许内堂上能见到梦迢,亲口问一问她。或许审定了,一通棍棒下来,彻彻底底打破这个梦境的残影。 然而这一件事也终没能如愿。问话那天才晓得,贾参政顾着两家体面,也怕两位大人闹得脸面通红,彼此尴尬,于是前一日便定了孟家的话。 董墨一一听着,没什么好分辨的,眼皮一垂,都认了。其实也不过是给孟玉的奏疏一个交代,没人在意这点蝇营狗苟的男女私情,更没人敢叫董墨受刑。包括孟玉在内,目的都只不过是堵住董太傅的口,使董墨回京,松放济南盐务。 一切公与私纠葛缠绕起来,后者显得那么无足轻重,连董墨自己也觉得,很不足道,因此他也没再提起。 那后来也没再见过梦迢,也许见过,看得不真切。那日要乘船转道运河回京,在码头上,有一辆马车久久停在那里,驾车的小厮看着有些面熟,像是孟家的,又不能确定。 董墨正与柳朝如在船头上话别,来来往往的小厮丫头船上船下地归置东西,码头上也尽是人影,送人接人的,锦衣缁衣皆一簇一簇地在一个地方浮动着。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