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前,此间的王,云落城主燕重,终究还是没能熬过伤情,于英壮之年,溘然辞世。 丧报三天前已送出。半个月后,将会抵达雁门。一个多月之后,再会送至长安。接着,来自朝廷的丧慰就会送到这里。 筑在城北高地处的那座城府,灯火通明。白幡高举的灵堂之中,丧烛长明,映照着跪在灵前的守灵人的身影。 少城主燕重一身重孝,正独自坐在近旁的议事堂里。 此间曾是他的祖父和家臣部将商议各种要事的所在。祖父去了后,传给了他的父亲。 如今他父亲也去了,剩他一个人了。 他的目光,凝落在面前的一副盔甲上。 盔甲套悬在一顶落地的支架上,和人齐高。倘若不是兜鍪之下空荡荡少了张人面,看起来,犹如一个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似的。 这是他的祖父传给父亲的战衣。能穿上这套战衣,是荣耀和权威的象征。它曾经无数次经受着刀砍和箭透的考验,忠诚地保护着它的主人。 然而这一次,它没能护住它的主。 燕乘慢慢地走到了盔甲的前面,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下它胸肩部位嵌着的铁片。触手冰冷。他慢慢地抿了抿悲伤的嘴角,垂下同样悲伤的眼皮。这时,一名亲信从外匆匆走入,低声向他禀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燕乘的心猛然一跳,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两排长龙般的巨大火杖,将城府的大门附近映得亮如白昼。门外的台阶之下,火光里,静静地肃立着一道身影。 燕乘知道,面前的这位年轻男子,便是他已经听说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当今大魏的摄政王,也是他那位阿姐的男人。 他不知他怎会突然来此,更不知他来的目的为何。丧报才出去三天而已。他不可能收到。但来不及想这么多了,燕乘跪拜行礼,随后,恭敬地引着这位不期而至的远方贵客入内,来到灵堂之前。 “阿姐就在里面。” 燕乘朝里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父亲不幸去后,阿姐已经守了三天三夜,片刻也未曾合眼。无论怎么劝,她就是不走。最叫我担心的,是阿姐她哭不出来。我怕她再这样憋下去,她会受不住的。殿下你来了,太好不过……” 燕乘解释着,声音哽咽,目中含泪,神色悲戚。 束慎徽默默接过仆从用托盘献上的一根白带,扎在腰间,迈步,跨入灵堂。 灵堂中跪满了轮番前来守夜的燕氏家臣和部将。在满目的茫茫白影里,束慎徽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背影。 她通身素白,全身上下,唯一的黑,便是那一头蓬散而下的发。她跪坐在棺前,背影僵滞,连头发丝都凝固了,远远望去,宛若一尊木雕。 他的到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在左右投来的惊疑的目光之中,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祭台前,燃香,敬拜,祝祷。 很快,灵堂里的燕氏家臣们便知道了这位深夜到来的唁客的身份,短暂的静默过后,伴着一阵窃窃低语之声,最后纷纷转向他,行礼跪拜。 肃然无声的深夜灵堂,起了一阵骚动。然而她依旧不觉。身后和左右发出的各种动静,仿佛和她没有半点干系。良久,直到她近旁的一个妇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低声说了句话,她才动了一下。慢慢地,转过了头。 这是一张惨白的木然面孔,双目睁得极大,乌洞洞的散漫的眼神,慢慢地,终于聚焦到了这个夜半来客的脸上。 妇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停地劝她去休息。 她看着他,没有表情。 束慎徽一步步地走到了她的身畔,仿佛怕惊吓了她似的,缓缓俯身,靠向她,用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语调,说:“你该去休息了。” 她的眼眸近在眼前了,他看得愈发清楚。这一双眼,又干又涩,眼底通红,如若染满了血。 他说完,却见她仿佛根本未曾入耳,木然地和自己对望了片刻,又转过脸,不再看他,依旧那样坐着。妇人泣不成声。燕氏家臣也跟着纷纷悲泣。一时,灵堂里的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惟她,既不哭,也没动,静静坐着,守望着身前的那口棺木,血亲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处安身之所。 束慎徽再也忍不住了,弯腰向她,一臂拢抱住她的腰背,另臂圈住她曲着的双腿,微微发力,一下就将她整个人从垫上抱了起来,大步走出灵堂。那妇人是她舅母,在几个仆从的搀扶下,跟了出来,领着束慎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