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黏的幻境中惊醒,容意指尖飞掠过琴键带起一串琶音,由低音到高音时蓦地将之前湿重迷醉的空间击得粉碎,而后又划了一个轻巧的弧度往低处一勾,勾出了一槌一个八分音符的强劲而激昂的嗵鼓声。 鲜黄色的光像是太阳一样降临在舞台,器乐团骤然发力,本来单薄却湿重的怨曲一下子变得结构丰富起来。曲海遥唇角勾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眉毛微挑,用一个灵巧又飒爽的动作一个甩身将外面的短打西装甩开,露出了里面耀眼的亮红色维多利亚式衬衣。 ha!随着一声极为短促的喊麦,曲海遥干脆利落地抽走了架上的麦克风,脚底下像是踩了个滑板一样嗖地掠到了容意的钢琴边,单手插进裤袋,执着麦克风的那只手则随意地将手肘支在钢琴边,率性而挺拔的剪影像画一样映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容意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目光相触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愈演愈烈的热烈氛围就在两人这一笑之间水银泻地一般瞬间铺洒满了整个舞台、整个音乐厅。 红是日出破开暗的红 热度翻涌跳动着鲜活 刀尖落入 沸腾心火 溅出洒脱 带着点轻佻的活力和热情被曲海遥以一种生动到难以置信的风姿和态度唱了出来。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不是个演员了,他不是在演谁,只是在唱他自己。那么多次排练的时候曲海遥满心想着的都是怎么才能把这首歌唱好,可真正到了舞台上,到了总决赛,他突然发现这首歌对自己来说根本无所谓唱好唱不好,因为它就是自己的歌,无论自己怎么唱,都是好得不可思议。 曲海遥一边唱,一边紧紧盯着坐在钢琴前的容意。感受着曲海遥灼热注视的容意扬起脸,微微歪了歪头冲着左前方的机位笑了一下,一瞬间典雅的贵气急剧变化成了令人炫目的嚣张和狂野。 种下生动 斩万般法则 枝芽蜂拥 土壤间穿梭 急速蔓延 撑破名与利的孔洞 这是容意第一次在这场表演中开唱。本来他拿手的是中低音区,这开唱的一句对他来说音调已经偏高了,但他在排练的时候就突破性地和岑观隐商量,放弃了他用惯的胸腔音,改用头声来唱。本来容意一直觉得他自己声线偏沉偏哑,头声效果并不好,可现在在曲海遥听来,容意的头声虽然不清澈明亮,却因为鼻音的加重而产生了一种迷人的共鸣,而且每个尾音都像是带了个钩子一样,绝妙地勾勒出一个既嚣张狂野又优雅稳重的剪影。 以为是杂草 却开出遍野琼花 花叶与藤绕 纷纷扬扬飒飒 两人分开声部,开始了合唱唱段。由于舞台灯光和俩人站位的关系,曲海遥是全身都沐浴在明黄的光下,而容意则像他的声线一样只被光线晕出了一个清晰的剪影,但曲海遥的目光简直无法从容意身上挪开。 这一刻,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全方位摄影的记录下,曲海遥突然想起在枫丹瑞雅那个自己酩酊大醉的晚上,视线摇晃的他在人群中看着水晶台上的容意,那时的容意就像现在一样光彩夺目,而当晚那个醉醺醺的自己,已经站到了容意身边,和他出现在了同一镜头里。 容意那双上了暗金色眼妆的眼睛同样看着曲海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这种绝不可能的场合下,明明是在如此刺眼、烤得人几乎要焦了的灯光之中,曲海遥竟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容意完全捕捉到了的错觉。一阵过电般的触感让他灵魂都在战栗,一刹那曲海遥突然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为什么容意离开了乐队、离开了音乐界这么久,都还是对舞台有着深厚的感怀。舞台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无论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舞台都能给你一个难以想象的、堕入云端般的满足感,就像是虽然不可能,但曲海遥还是觉得这一刻容意完全懂了自己。 而第二件,就是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首歌其实是一份礼物,一份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容意送给他的礼物。容意什么都没说过,甚至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写这首歌的,但唱歌的人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容意在为自己高兴,而且这是一种极富容意个人风格的高兴。他一边用近乎旁观的冷酷视角俯瞰着曲海遥这两年来的浮浮沉沉,一边又极力让自己变成曲海遥,体会曲海遥的心,用曲海遥的心去欢呼、去呐喊、去喜喜悲悲。 在写歌的时候,容意一定是在扮演一个他脑子里的曲海遥,曲海遥凭借着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窥见到了自己在容意心里的样子。 软弱着,不屈着,灿烂生长着,他想自己一定是足够热烈,才在容意的目光里留下了痕迹,让容意愿意分出一些也许是很多别人难以想象的温柔耐心。曲海遥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因祸得福,但现在他只要看着容意,心里就会无端生出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自信。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