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绒一手撑着下颌,习惯性地默念起道经,暖暖的风炉熏得人神思迟缓,她在这般闪闪烁烁的火光里,隐约想起昨夜那一堆烧红的火焰。 带了满身血腥气的少年托住她的手肘,才使得她没从石上摔下去,那样明亮的火光照见少年冷白的面庞。 无瑕中,却又沾染了殷红血迹。 “都喝了?” 少年另一只手捏着那只才从地上捡来的玉葫芦,浓密的眼睫一抬,他犹如沾着霜雪的嗓音里乍添一丝愕然。 商绒没说话,只是努力睁着眼睛看他的脸,隔了片刻,她冰凉的指腹触及他的脸颊,在他更为惊愕的目光中,她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他脸上的血迹。 末了,她舒展手掌,给他看她手指间的红。 “噗”的声音蓦地传来,商绒一下回过神,只见被她添多了柴火的瓦罐煮沸,鱼汤从瓦罐里冒了出来,流淌到风炉中又发出“滋滋”的声音。 她一下慌神,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捏盖子,却被烫得指腹一痛,她狼狈地缩回手,站起来又撞到了桌腿。 膝盖痛得厉害,她却也顾不上,忙要找布巾来,却听墙根处一声重咳,她回头,正见那道士皱着脸,就要睁眼。 她一摸自己的脸,当下一慌,也顾不得瓦罐了,拿起来桌上的面具,快步掀开青纱帘子冲了进去。 “折竹!” 她还没到床边去便急忙唤他。 竹床上的少年早在鱼汤煮沸时便已经清醒,此时他睁开眼睛,看她慌慌张张地跑来,又听见帘子外的动静,他便知那道士醒了。 坐起身来,折竹从一旁的布袋子里取出来一只木盒,简短道:“坐过来。” 商绒立即在床沿坐下,看他从盒子里取出来一张全新的面具,她就乖乖地仰起脸,等着他。 道士梦石才清醒过来便是好一阵头晕目眩,他晃了晃脑袋,勉强睁起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身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十分警觉地撑着墙壁,踉跄地站起身来,还未仔细打量这间屋子便听到一道极年轻的声音:“醒了?” 那一把嗓音清泠又悦耳。 梦石抬起一双眼睛,透过那拂动摇曳的青纱帘子,隐约瞧见两道身影。 “你们是谁?” 梦石捂着自己的胸口,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知为何沾了不少湿润的泥土。 “救你命的人。” 少年似乎仍有几分未消散干净的睡意,声音听着慵懒。 “我梦石不过是一落魄道士……”梦石这话才说出口,又想起前日狱卒同他说过的话,他又停顿一下,随即凄然一笑,“不,如今只怕连道士也不是了。” 他再度抬首,“不知我这样的人对于公子来说,又有什么价值?竟能令你费此周章将我从死牢劫出来?” “道长广结善缘,想必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旁人救你。”折竹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轻轻地在商绒的鬓边一点点按压着面具的边缘。 他的气息如此相近,商绒听见他这句话,不由睁起眼睛看他,可当他对上她的目光,她又飞快地垂下眼睛去。 “旁人?哪有什么旁人,”梦石不知里头的境况,他只听少年这一句话便摇头,看向窗外的天色,“若不是公子,只怕今日便是我的死期。” 而折竹听见他这句话便知祁玉松并未事先知会他什么,他甚至不知祁玉松想救他。 他不紧不慢地替商绒粘面具,隐隐扬唇,道,“我之所以救你,其实是因我与容州知州祁玉松有些旧怨。” 与知州祁玉松有旧怨? 梦石一愣。 “我将你救出,便是他祁玉松的失职,如此一来,孙家的那位晋远都转运使哪会轻易放过他,你说——是不是?” 少年慢悠悠地说。 “就因为这个?”梦石仍有些犹疑。 “不然呢?” 折竹终于粘好了商绒的面具,他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后颈,冰凉的温度令商绒一下睁开眼睛。 折竹轻抬下颌示意她,那双眼睛剔透又清亮。 商绒也不知为何,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忙低头去将腰间荷包里的一只断的黛笔取出来乖乖递给他。 “梦石道长,我必须提醒你,如今你不但是孙家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仇人,更是祁玉松亟待解决的麻烦。” 黛笔的尖儿有点粗,折竹在床沿磨了磨。 “公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梦石此时并看不清那少年,他的眉头皱起来,抬步想要走入帘内,却不防一枚纤薄的银叶刺破青纱帘飞出来,擦着他的脸颊嵌入他身后的墙壁。 梦石的双足顿时像是生了根,没再挪动一步。 “没什么。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