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祥儿垂着眉,一板一眼回道:“太后许久不见建昌侯,遣我来问问。” 这毕竟是宫里,张延龄败兴地甩了下袖子,整了整衣带,大步朝外走去。秦祥儿退到一边,稳稳维持着礼仪,一直恭送张延龄出门。等张延龄走远后,她缓慢站起身,看向里面。 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不远处,还有一盆打翻了的水。 秦祥儿什么都没说,积威深重道:“还不快去办差。” 小宫女赶紧给秦祥儿行礼,哆哆嗦嗦地跑出去了。 张延龄回正殿后,正好碰上张太后从内室出来。他怕姐姐深究,坐下后没有提刚才的事。张太后又和两个弟弟说了会话,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怀念往昔,哀痛当下。张鹤龄和张延龄软磨硬泡,张太后心软,答应爵位的事包在她身上,有她在一日,就没人能动张家。 张鹤龄和张延龄满意而归。兄弟二人走后,张太后坐在内殿长吁短叹,道:“哀家可真是招了群中山狼,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哀家,哪会有他们现在?” 张太后没有指名道姓,但不难猜到,她又在抱怨皇帝和蒋太后。秦祥儿垂下脸,眼观鼻鼻观心,不肯轻易接话。张太后骂了一会,然而再后悔也没法把皇帝塞回安陆去了,张家爵位的事到底还要解决。张太后忍着怄气,说:“秦祥儿,你去乾清宫,把皇帝找来。” 秦祥儿恭顺领命:“是。” · 慈宁宫内,皇帝正在蒋太后面前问安。他听到宫人的传话,丝毫不放在心上:“不见。” 蒋太后靠在引枕上咳嗽,她声音虚弱,尾音长长拖着:“皇帝,那毕竟是张太后身边的女官。女官有没有说张太后找皇帝何事?” 皇帝嗤了一声,眼中露出嘲讽:“还能是为什么?今日昌国公、建昌侯进宫了,听说在慈庆宫哭了半晌。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朕想做什么,轮得着他们指手画脚吗?” 蒋太后听后不语,张太后放纵家人肆为奸利,侵占了不少田地、铺面、官营。也就是从弘治皇帝开始,国库便空了。 国库没钱,皇帝做什么都捉襟见肘。皇帝一边充盈自己的私人金库太仓,一边想办法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国库最大来源是赋税,但耕地一年少似一年,国家收不上税,国库就没钱,国库没钱,皇帝就没法实施政令,渐渐便成为一个死局。 大明至今并未丢失国土,耕地怎么会变少呢?皇帝心里门清,就是因为那群日益庞大的官僚贵戚兼并土地,导致国库无税可收。皇帝一边计划着重新测量土地,一边捞官员的油水。年前他连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总算解了国库的燃眉之急,然而这还不够。 皇帝很快将视线盯上张家。他已经忍张家很久了,张家不赶紧交财保命,竟然还敢进宫争辩? 胆子可真大。 蒋太后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皇帝心情不好,完全没有心思应付张太后。他不为所动,冷冷道:“朕可不像他们是闲人,打发他们回去吧。” 蒋太后虚弱喘着气,劝道:“她毕竟对你有册立之恩,你做得太绝,外人又要说你。你过去看看吧。” 蒋太后劝说,皇帝不忍让母亲担忧,只好去东宫走一趟。等皇帝走后,宫女跪在脚踏上,小心替蒋太后顺气:“太后,药来了。” 蒋太后扶着宫女的手坐起身,勉力喝药。宫女见蒋太后病情严重,不由打抱不平:“太后,难得皇上来一趟,您怎么还打发皇上去东边那宫了?” 蒋太后咽下漆黑的汤药,有气无力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多半就在今年了。我已经老了,但皇帝还年轻,不能落下话柄。” 宫女想要宽慰蒋太后,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唯有长长叹气。蒋太后艰难地把药喝完,靠在引枕上缓气。她望着眼前年轻鲜亮、往来穿梭的宫女们,幽幽道:“那位啊,走得太顺了,便觉得世界上人人都该捧着她。她命比我长,死的时候恐怕未必比我舒坦。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且看她。” 张太后和皇帝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最后不欢而散。皇帝从慈庆宫出来时脸色很不好,革外戚爵一事也没了后续。 宫闱众人都以为这件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