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树枝的芯小心剥离,只留下软趴趴的树皮筒,放到唇边轻轻一吹。 “嘀~” 响亮的柳哨声传出去好远,连胯下的大黑马都下意识抬头,眨巴着大眼睛到处看。 什么东西叫? “皇亲国戚,也是如此?真的会有人大义灭亲么?”马冰歪头看向谢钰。 即便她不开口,这个问题谢钰也已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间想了无数遍,答案清晰可见。 “若果然做错了事情,就该面对,与身份无关。” 上行下效,若上面的人犯了错就逃避,又有何颜面训诫下面的官民守法?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就成了一句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一片坦荡,没有丝毫迟疑和心虚。 马冰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 “那么马姑娘,”她没有再开口,谢钰却转过来问道,“若你遭遇不幸,是否会迁怒罪魁祸首的后人?”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答案对他至关重要。 马冰没有马上回答。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才语气复杂道:“最初,确实是有的。”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她许久,不然面对谢钰时,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 几年前她离开西北时,先帝已经去世,当时她就想着,父债子偿,不如效仿传奇,刺杀当今,以报血仇。 可走的地方越多,见闻越多,马冰渐渐意识到,她的想法太简单了些。 如今在位的实在是个好皇帝。 他登基之后,减免赋税,修筑水利,任用贤臣,百姓们吃得更饱了,穿得更暖了…… 且不说孤身刺杀的行动能否得手,若得手,皇子们尚未长成,外戚和先帝留下的几位王爷必然伺机而动,岂非又要天下大乱? 而她,是否会成为千古罪人? 她见过经历过的死伤已经太多,实在不想再看到无辜者丧命,百姓流离失所。 来到开封后,马冰又得知,昔年的仇人们大多风光不再,要么被架空,要么被打压。 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波澜。 也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结果,当今为掌控权力顺势为之,但无论如何,他的所作所为确实稍稍弥补了先帝的过错。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现在的皇帝,至少目前为止,与先帝确实是不同的。 谢钰看着她。 最初? 那么是不是说,现在…… 但这种彻骨之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若那样简单,又怎么会有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老话? 觉察到他的注视,马冰也转过脸来看他,目光幽深,一时无言。 谢钰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人或事。 伴着谢钰眼中的关切,马冰的视线渐渐放空,仿佛穿过他的身体,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经常在深夜无眠时反复拷问自己: 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如果家人泉下有知,他们会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仇恨延续至今,已至三代,还要继续下去吗? 还会继续下去吗? 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谢钰是仇人的孙子,公里公道的说,当年的事与他无关。但又有人说,父债子偿,马冰很难一点儿都不心怀芥蒂,半点不迁怒。 凭什么你的家人做下那样的滔天大罪,却可以高高在上,后人高枕无忧,延续荣华富贵? 但世上还有另一句话,“爱屋及乌”。 当年,还不是清武侯的谢显初入朝堂,还没站稳脚跟便不顾各方压力,与数位大臣一起为西北战事进言,力保他们的身后名…… 所以,谢钰不仅是她仇人的孙子,还是恩人的儿子,当真叫她又爱又恨。 先帝信佛,晚年尤甚,在位时广修佛寺,短短几年内,开封城内庙宇横行,香火满地。 说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游离红尘之外,可那些庙宇却座座广大巍峨,处处金碧辉煌,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当今登基后国库空虚,便寻了由头,抓了许多出头的所谓大师,由此顺藤摸瓜,抄了几个贪官的家,一并查封许多寺庙。 在册的寺庙名下多有田产,非但不必纳税,日日还有信众送食送饭、广添香油钱,并贩卖香烛珠串,简直富得流油。 把开封府内的知名寺院查抄个七七八八后,国库迅速丰盈,剩下的这才回过味儿来: 啊,果然是换了主子。 于是各个缩起脖子,简朴之风迅速风靡。 如今城中仅剩的几座庙宇便如惊弓之鸟,生怕哪天皇帝突然缺银子使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