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正倒卧在帐篷前篷布支出的阴影里,身上几乎没一处能看出原本的颜色——应该是重度烧伤。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正在渗出油性的脓,混在着血水。 三十多摄氏度的气温,让他的身上爬满苍蝇。 他的身旁就是放污水的铁桶。臭味从他身上和那只桶里一同飘散出来,让人难以分清哪个程度更严重一些。 最令人难过的是,他还活着。 勉强能看出个人形,他的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着。 一个妇女从帐篷中走出来,将污物倒进水桶里,对自己门口躺着一个浑身炭黑几乎烧熟的人没一点儿意外的样子。 反倒是对站在一旁的宁馥,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两眼。 这个男人是在空袭导致的大火中烧伤的,她不认识。妇女对宁馥简单解释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被暴晒加重了他的痛苦,他不得不用尽力气爬到阴凉处来。他已经吃不了东西、喝不下水了,很快就会死去。 妇女很好心,让他在自家门前歇息,熬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多余的她也做不了,这片营地里虽然有些医疗物资,但是没有医生,谁也不会救这样严重的伤。 因为三天前的轰炸和反政府武装的威胁,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道主义援助几乎都停滞了,红十字会的援助人员也不得不暂时撤出。 “他如果还能听见,听见自己快死了,应该会很高兴的。”妇女说,“你可以给他拍照。” 她盯着宁馥看,宁馥有些莫名其妙。 妇女瞪了宁馥一眼,“你不是记者么?” 宁馥一愣,她反应过来,从身上掏出几张当地的纸币递给那妇女。 那女人让开身体,示意她可以拍照。 宁馥却没动,她问:“他死以后,送去哪?” 大概是看在她出手大方的份上,对方解答了她多余的问题,“送去烧啦。” 原来有一个坑,死去的难民会被埋在那。但后来据说这样会传播疾病,还可能污染水源,直接下葬就不行了。像这样没有家人、没有伙伴,连本来面目几乎都认不出来的,就只能裹上布一把火烧了了事。 宁馥蹲下来,离那个全身烧伤的男人很近。 现在他还能提供一张照片的价值,当他停止呼吸的时候,等待他的就只有一把烈火。 那个男人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他的眼睛轻微地眨动着,每一下都透露出痛苦。他的嘴唇皲裂已经被暗色的血痂完全覆盖。 宁馥没有给他拍照。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倒出一些在瓶盖里。 动手帮这个垂死的人润了润他的嘴巴。他已经喝不下水了,只有这点湿润或许能让他舒服一些。 那妇女收过钱后话就少多了,她也很狡黠,在宁馥问起之前埋人和后来用于火葬的地方在哪里时,她便一副听不懂英语的样子,不再回答。 最后是两个男孩给宁馥指了路。 大的那个叫迪赛卡,今年11岁,小的那个叫萨哈,今年5岁。 他们是两兄弟,几年就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又在三天前的轰炸中失去了他们仅有的房子。听说缓冲地带的难民营每天有食物和水发放,迪赛卡就带着弟弟撒哈来到了这里。 两人中只有迪赛卡能听懂简单的英语,但是他很警惕,并不相信宁馥。在这在战火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是早熟,因为营养不良,迪赛卡没有健康的11岁孩童的身高和体格,琥珀色的眼珠里都是冷漠和谨慎。 最开始也是他一把将正和宁馥玩耍的弟弟萨哈拉到了自己身后。 萨哈年纪还小,尚且还保有一分孩童的稚嫩的纯真。 他听不懂英语,只渴望的看着宁馥手中的糖果。 本来这个好心的大姐姐要把糖果给他吃呢! 在萨哈短短的5年的生命中,很少尝到甜蜜的滋味,一块糖是非常奢侈的。但他更知道哥哥的警惕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懂事的孩子马上乖乖的站到了哥哥身后。 只看这个大些男孩的姿势,宁馥就知道他背在身后的手里,应该握着东西——不知是刀还是其他什么用来防身的武器。 她摊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和攻击性,然后尝试着和他用英语交流。 “能告诉我,埋葬死人的地方在哪里吗?” 迪塞卡打量着她,摇头用生硬的语气道:“不,我不知道,请你、离我的弟弟远一点。” 宁馥将兜里的一小袋大白兔奶糖翻出来,展示给迪赛卡和萨哈看。 “我把这个给你们好不好?” 她又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明确点的方向就好,我自己去。” 迪赛卡握刀的手稍微松了一点。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