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幽也报以一笑:“你好啊。” 如此一来,他们三个人——除了凡人秦筝之外,这浩浩荡荡一大家子里仅有的三个“人”,总算是相互认识了。 至少现在,聂昭还是这么想的。 …… “想必各位也曾听说,这座‘春风客栈’,昔日原是烟花之地,名为‘锁春楼’。” 黎幽也不卖关子,在收拾齐整的桌边坐下,草草抿了一口清茶,便开始讲述自己知晓的故事。 他嗓音柔和悦耳,讲起故事也是娓娓动听: “锁春楼中,曾经有位名动一方的花魁娘子,唤作‘琉璃’。” “据说,这位花魁娘子不仅貌若天仙,而且才华横溢,博古通今,羞杀多少须眉。就连京中许多自命不凡的才子,与她一比,也不过是些凡庸俗物罢了。” “‘琉璃’……” 聂昭若有所悟,“我记得,钱府中那些鬼怪,曾经大喊‘琉璃小姐’。如此说来,那位鬼小姐就是琉璃了?” “依我看来,多半是她。” 黎幽颔首认同,又接着往下说道,“琉璃本名秋玉离,出身于书香世家,诗、书、礼、乐无一不精,有经世济民之心,匡扶社稷之志。只因族中一位叔父通敌叛国,满门获罪,这才沦落风尘。” “后来,城中有一钱姓富商之子,一心倾慕琉璃才貌,历尽坎坷为她赎了身,将她接回自己府中。琉璃感念他恩情,两人海誓山盟,约定从此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然后呢?” 哈士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那个姓钱的,是不是变心了?我看人类的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变心’?” 黎幽轻嗤一声,眉峰高挑,毫不掩饰眼中满溢而出的嘲讽之色,“从未有过的东西,又怎么谈得上‘变’呢?” 此话一出,聂昭便大致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不禁有些齿冷。 “他对琉璃做了什么?” 她将茶杯托在手中,用拇指慢慢摩挲杯沿,“杀了她?还是卖了她?” 黎幽垂下眼帘,摇头道:“我只知道琉璃的结局。其中曲折,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晓。” “琉璃赎身后不到一年,便遭那位钱少爷厌弃,当个玩意儿送了人,在许多觊觎她的‘风流才子’手中辗转。她性情刚烈,几度以死相争,谁也驯服不了她,只好转手给下一位买家。” “直到最后,有个急色之人企图用强……” 黎幽说,那人最终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安静、顺从,不会反抗的琉璃。 这很正常。 死人是不会反抗的。 琉璃死时一点都不像“琉璃”,不再光彩夺目,也不再晶莹皎洁。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便是昔日名动京华的花魁。 这也很正常。 无论多么美艳的皮囊,多么莹润的肌骨,被烈火灼烧一天一夜后,都只会化为一堆辨不出原形的残渣。 风一吹,便是干干净净的灰飞烟灭。 “一辈子再重,变成灰以后也是轻的。” 黎幽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多少求死之人,都是为了这一个‘轻’字。” 琉璃引火自焚,那位急色鬼也没讨着好,被卷入大火,活生生烧了个半身不遂。 顺便一提,这里的“半身”指的是下半身。 漫长的余生里,他只能与自己的碳烤金针菇形影相吊,用一生来怀念它还没被烤熟的时光。 但是琉璃,却再也没有“余生”了。 “岂有此理!” 哈士奇义愤填膺,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个姓钱的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钱少爷啊……” 黎幽神色淡淡,像在讨论一个无关痛痒的脓包,“将琉璃接回钱府之后,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对不起,不知走了什么好运,过了一段春风得意的好日子。先是在科举中金榜题名,后来又与一位门第高贵的小姐订了亲,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 哈士奇将眼睛瞪得更大:“然后呢?” 黎幽:“然后他就死了。” 哈士奇:“……啊?” “是琉璃吧。” 聂昭毫不意外地接话,“她死后化为厉鬼,回到钱府报复,杀了个整整齐齐。废宅中的鬼怪,就是钱家人徘徊不去的亡魂。” 而且,从今夜的情形看来,琉璃不仅杀死钱府中人,还将他们的魂魄纳入掌中,驱使他们为自己卖命,可说是个一等一的狠角色。 她生前的遭际之惨,怨恨之深,从中可见一斑。 “可是,这和仙试有什么关系?”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