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竹夫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长有红色绒毛的粗糙的手臂从黑袍中伸出,在天光溃烂的灼烧中,扭断了巫振锋抓住四月的胳膊。 赤乌一族,亲缘血脉之间的血是相融的。 手臂被撕裂,竹夫人还在试图攻击,就像是一只想要保护孩子被激怒的老母鸡,可巫振锋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看看四月,又看看巫兴谋,最后,又重新看向四月,对上的,是她警惕防备的眼神。 四月,真的是他的孩子? 这不是在骗他? 迷蒙之间,巫振锋像是抓到了什么,过往一切中那些被遗漏的地方,越发地不对劲起来。 竹夫人跌跌撞撞落在一旁,她似是脱力,兜帽散落,露出一张长满红色绒毛的脸。 三只赤耳火尾猴立刻蹿了过去,围绕在她身旁,似是关心,想要扶起她,可刚碰到,立刻像被烫到似的呲牙咧嘴。 而竹夫人的面容,细细去看,几乎看不出人形,反倒是更像那赤耳火尾猴。 巫振锋看过去,这一次,抛却柔情,他的眼神,渐渐可怖。 不是憎恶和仇恨,而是恍然间意识到了长久以来被自己所忽略的,可怖的真相。 赤耳火尾猴一族之间,是有超越神魂的感知的。 而在他试图召唤回竹儿神魂的那个夜晚,有一只火尾猴死掉了。 当初,他只以为竹儿的异化是复生不完全的反噬,现在看…… “寄居共生,这具身体里,有一个不属于她的神魂。” “她的身体,还是你希望的那个人,但她的神魂,是属于赤耳火尾猴的。”乌振海拉住四月,为她止住受伤的手腕,认真细心地撒上药粉,很是轻柔地包扎着。 他的视线,落在了赤耳火尾猴的身上:“这么多年来,神魂一直想要逃离这个身体,因为它恐惧于你,憎恨于你,可你却一次次地将神魂与身体进一步地压缩,这样的结果,只会让她一直变形。” “这是扭曲的被强迫的寄居共生,活着,对身体,对神魂,都是痛苦” “这里的阵法残存的是赤乌一族的怨念,她选择将四月藏下来,选择死亡,巫振锋,你又为何要复活她呢?” “人死如百川入海,根本无法回头。”乌振海神色平静,他目光温和,落在天光渐明时,明明刺痛折磨却仍旧要追逐日光的竹儿身上:“她的身体、神魂,这四百年来,都是想要离开的。” 想要离开吗? 没有神魂的身体,剩下多少本能呢? 呵。 巫振锋想要笑。 他想要嘲笑他自己,原来,这么多年,支撑他放弃一切,欺骗一切,忍受一切,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一个谎言。 从最一开始,他就召唤了错误的神魂,强行将它融入到了竹儿的身体里,一连四百年,从来没有一天时间松懈,哪怕神魂想要挣脱,也会被他拉住。 可原来,他的每一次融合,都是在碾压掉竹儿真正的神魂。 她不会再回来了。 而兴谋,他以为竹儿和他的孩子,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巫振锋想到,竹儿陨落之后,是巫家人将襁褓中的巫兴谋抱了过来,告诉他,这是他和竹儿的孩子。 他没有过怀疑。 因为没有理由被骗,因为太需要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因为想要一个和竹儿建立联系的纽带。 可现在,原来也是假的吗? “那他是谁?”巫振锋嗓音干涩开口,嘴唇几乎粘在一起,虽没有投去目光,可乌振海知道他问的是谁。 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骗到巫振锋的。 乌振海眸光镇定:“他是巫家人。” 呵。 巫家人。 永永远远地将他玩弄在鼓掌中间的巫家人,哪怕他成了御兽宗的宗主,做了这许多事,也还是被巫家人所操纵。 活在谎言里。 而他穷途末路,已经没有机会再做什么了。 以前,巫振锋一直很自信,自信到自傲,毕竟,从一个父亲并不重视的孩子,打败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完成了赤乌布阵这样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成为了御兽宗的宗主,用莲花楼掌控修真界三百余年,这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做成的。 就连他发现巫兴谋与万广海的小动作,虽然觉得兴谋的招数有点稚嫩,但更多的也是老怀安慰,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再教教这个孩子成长。 更何况,如果到了他被戳破行迹的时候,与巫兴谋拉开对立面,恰好能顺应地保护兴谋。 巫振锋不怕死,但他希望,竹儿能活着,他和竹儿的孩子能活着。 这样,至少竹儿知道,他们的孩子还好好的,她应该会开心的吧。 会可以对他笑一笑吧。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