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洗襟台名额自是罪无可恕,可是事情一旦捅出去,父亲也会受牵连。 平心而论,买卖名额并不是父亲做的,他甚至极力反对这样的牟利之举,且自始至终,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争取来洗襟台的登台名额分给寒门学士,给他们更多的机会,何错之有? 既然洗襟台在修筑的那一刻就沦为青云台,他是不是不该去苛责父亲? 山岚拂过,几片树叶离梢飘落,章庭只觉自己被这叶遮了目,他看曲茂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曲茂已打起盹儿了。 都说难得糊涂,人是不是稀里糊涂地过活才好呢? 章庭蓦地开了口,“曲停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认为的对的,其实都是错的,你最相信的人,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你要怎么办?” 曲茂已快堕入梦乡,乍然听到他这么一问,迷糊了一会儿,“什么对的错的饶不饶恕的,你在说什么啊?” “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你爹犯了大罪,朝廷要治他的罪,不让他做官了,甚至……甚至会牵连到你,你会怎么做?” “……想这么多你烦不烦啊。”曲茂不耐道,“那我爹要真被朝廷治罪,他不还是我老子么?我能怎么办,我见到他,还不一样得给他磕头。” “可是,如果你必须做出抉择呢?必须在是非与亲义之间选一个呢?” “选?选什么选,章兰若,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你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躺平由它生锈不好吗?你还非得让它转起来,一转就打结,越打结越转,拧成一团麻花,为难自己就算了,还来为难我。” 章庭听了这话,居然难得没和曲茂争,“你说得对,我的天资平平,远比不上忘尘,更不必提昭王殿下,这些年我自问勤勉克己,到了眼下,却走入一片困顿之中,可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曲茂听了这话,也是意外,难得见章庭不是心高气傲的样子,他一时间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连语气也和缓了点,“你也是,你说你没事跟清执、忘尘这些人比什么,他们本来就比你好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章庭垂着眼,“可是我直到眼下,都想不明白修筑洗襟台,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如果高台是为了缅怀先人而被赋予意义,如何确保每一个登台之人都怀有赤诚之心? 曲茂眨眨眼:“哦,你是觉得你爹错了呗,他不该提出重建这劳什子的——” “不,不是这样的!”不待曲茂说完,章庭蓦地起身道,“我爹他只是……只是执念太深,在自认为对的道路上走得太远罢了,他从来教导我持身清正,章氏家训如此,我和我妹妹……皇后娘娘,从来以此为己训,不敢逾越一步。” “你跟我急什么?”曲茂莫名其妙道,“你清正就清正呗,关我什么事?” 本来嘛,是章庭先说洗襟台该不该修的,重建洗襟台,不就是他爹提出来么,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激动什么。 曲茂当即出言讥诮,“章兰若,你是不是一个人进山得太急,被驴踹了脑子?” “曲停岚——” “不然你纠结这么多干什么?你说你清正,那你问问你自己,先头那么长一段时日,你不回柏杨山督工,非要留在东安,不就是为了躲懒么?眼下逼不得已来了脂溪,不就是怕被拆穿,做个样子么?哪来那么多黑的白的,自己走的路、做出来的事才是真的,你满心计较,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跟谁为难你似的,脚底下的步子倒是一步不慢,不然你问问你自己眼下为什么在这个矿上?还不是跟你曲爷爷一样哪儿清闲哪儿呆着。” “曲停岚!我身为堂堂朝廷命官,来脂溪自然是为了——” 章庭听了曲茂的话,勃然大怒,他为官数载自问在公务上没有过一丝怠惰,什么时候是为了躲清闲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