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石张口欲辩,他抬袖打断了,慢悠悠地拢着茶盖,一边看着杯中,一般悠然道:“你说他总能带你去吃最香的点心,摸最软的缎子,上最老的酒馆,赏最好的风光,好似你遇到他之前,都是白活过了一样。” 谢秋石顿时脸色涨红,急道:“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更何况人性喜新厌旧、朝三暮四,我对他上心时和他做什么自然都是最好,如今我,我嫌了他,不要他了,自然做什么都是错了。” “唔,”秦灵彻一捻手指,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你是不要他了。——那你还烦什么?你把他赶出瀛台山,他便哪儿都去不得了。” 谢秋石“啊”了声,仿佛吃了个苍蝇般噎住了。 “你把他赶出去,我再请他到我紫微宫来,”秦灵彻凑近他一寸,密谋般低声道,“他贵如天地法则,往日里我都不大能给他脸色看。你若不要他了,我倒挺想叫他效仿凡间礼法,冲我三跪九叩。” 谢秋石愕然,瞧向秦灵彻时又觉这人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呆了一瞬才道:“你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东西,就算是丢掉了,也不会变成你的。” “那你丢吗?”紫薇帝君笑吟吟地追问。 谢秋石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丢吗?”帝君仍问他。 他动了动嘴唇,就听得座驾落地之声,轿帘徐徐拉开,未见风光,瀛台山的香火已飘进来,谢秋石下意识回头,却见燕逍一袭乌黑,清冷高挑地站在那里,好似一棵劲松般,自古天然生在此地,但他又知道,那人站在此地,不为别的,而是在等人——等的也不是别人,等的自是他谢秋石自己。 谢秋石心头的火苗又跳起来,他好像忘了前些日子和燕逍在山前的争执,忘了这些天的冷战,只想扑下去,用肩膀和额头蹭蹭他,让他把自己带回去,放在软乎乎的床褥里,然后和他依偎在一块儿。 然而燕逍真正走到车前时,他又后怕了,像只前爪被茶水烫到的猫一般,圆溜溜的眼珠转了圈,然后蹦着脚尖一个腾身,越过燕逍径直逃往山门后面去了。 那边燕逍却没有追过去。 他定定地站在车前,双目冷凝,斜眉紧蹙地看着御座上的秦灵彻,秦灵彻冲他一举茶杯,悠然道:“赤城有什么话要讲?不如上来,坐下慢慢谈。” 燕逍头也懒得摇,只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秦灵彻笑道:“我与秋石,虽是君臣,亦是好友,茶余饭后浅谈两句,没什么要叫你牵肠挂肚的。” 燕逍盯着他,抱起手臂:“你不该再让他做那些事。你知道他已经做不来了。” 秦灵彻笑意略淡,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掩了半张脸上的神情:“此话怎讲?” “你知道我的意思,”燕逍不耐道,“你叫他去做的那些脏活,叫他难受。” “嗯?”秦灵彻眼角一抬,问诊似庄重道,“怎么个难受法?” “凡间之事,天界之事,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眼睛。”燕逍答非所问,“你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便愿让你把他当做一把刀来使,甘愿为你变钝,一报还一报,至此便了了。——你又如何能、你又如何敢叫他为你折断?” “赤城在修罗道呆的太久了。”秦灵彻摇了摇头,仿佛没有觉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威慑,仍是不紧不慢地道,“你在修罗道中试炼众鬼,不是叫他们得道,便是使他们陨灭,他们生死,全凭你的一念喜好。” 燕赤城抿唇不言,山风拂过,他雪墨交织的长衫飒飒鼓动。 “只是如今,你离开了孽道,谢秋石离开了山崖,你们有了情情念念,有了是是非非,世间一切,又怎可能只凭喜好了断?”秦灵彻微笑,“你气势汹汹来找我,不过就是怕他继续为我征战,染了孽煞,如那血海尸山里的众鬼一般殒身,可是如此?” 燕赤城哑声道:“你知道便好。” “难道我叫谢秋石停下,孽煞便不会找上他了?”秦灵彻叹道,“赤城啊赤城,此地不是修罗道,不会因你的喜好而颠倒乾坤。你喜欢的,世道偏要夺走,你害怕的,世道却非要降祸呢。” “分明是你亲口下令做的事,竟敢口口声声‘世道’,”燕赤城眸中盛怒,他一抬眉,银光闪过,天地怒响,一柄长枪凭空出现,白缨雪花般拂过,枪尖正对着秦灵彻的咽喉,“我此时此刻若杀了你,这世道又该如何?” “不愧出身孽道,如此妄为纵意。”秦灵彻却面色不改,只哂道,“你为谢秋石杀了我,只会加重他身上的因缘,有朝一日化为他肩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