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隔着窗框警惕地看着他。 薛掌门站在月影中,素白渺小地像一枚睡在月沟中的豆娘。 “是假的。”许久,他才道。 “废话。”石头被夜风吹醒了些,说话利索了不少,“自然是……” 语末两个字被咽进腹中,他惊觉薛掌门眼沟里早已盈满了泪。 “没有那种感觉。”薛灵镜道,“苍穹澄如明镜,我身上很重,无论御剑飞多高,都见不到底,看不到仙人。” “……你哭啦。”石头扒拉着窗框往前探了探身,“要不要抱一下?” 他本意只是客气一二,不料薛掌门竟真隔着木栏贴上来,把脸贴在他肩上,肩膀轻轻抽动着。 桃花随着夜风自纸头飘落,洒在薛灵镜发间,他苍白的面庞蒸腾着酒意,瞧起来比平素小了好几岁。 “嗳——”石头没忍住笑起来,“你喝了酒真好玩,又哭又笑的……你们武陵人酒量都这么烂么……” 薛灵镜没有说话,细细呼吸着,颤抖的眼皮像是蛾翅一般,月光洒在睫上,仿佛燃起萤火。 他过了许久方缓缓开口,身体放松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胡话:“你几日前问过我为何修仙,其实理由很简单,我无非是想多活两年……我做凡人时生长在烟花巷,父亲是江湖中人,母亲是青楼妓女,父亲在母亲的肚子上被仇人杀了,母亲十几岁生了我,二十岁就病死……不仅是她,我周围的人大都不足二十就病死,有的光鲜地抬出去,腐烂着抬回来,有的一直在楼里,没几天也尸体抬出来……” 石头“唔”了声,面上并无同情之色,像听故事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 薛掌门枕着窗框,目光沉沉,吹气如兰,双目没有聚点:“我长得十岁上,遇上饥荒,员外家老夫人布粥积德,我看她满脸褶子,还以为见到了妖怪,又哭又闹,鸨母捂着我的嘴把我打了一顿,我才知道人若好好活着竟然可以活到古稀之年。”说着他闷闷又喝了口酒:“后来师父相中了我,我才知道修仙之人可以活上几百上千年而容貌不改,若是成了仙,甚至可以与天地同寿。我从此立誓修仙,后来,后来在桃源渡口偶遇仙君,仙君说我目光坚定,心思纯粹,是最容易成仙的那一个,当着师父的面指认我当掌门。” “哪个烂眼光仙君?”石头哂笑出声来,“他是瞎了吧!” 薛灵镜用力挣开了眼睛,怒目瞪他:“不,不准谤伤谢仙君。” 石头耸了耸肩,交叉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叉。 “人类贪婪,我活长之后,便想要别人也活长,希望世间好人便能长命百岁,”薛灵镜絮絮道,声音渐轻,“是以蹊河收张栖枫当徒弟时,即便他并无天赋,心中杂念颇多,我也并未阻拦,却不料这张栖枫并不是什么好人……薛灵镜也好,明镜扇也罢,都是识人不清的东西,平添满厢痴愚妄念,又如何证道?” 石头却是听得心中一动,他忽地丢了酒盏,问:“你为何不阻拦?” 他猝然发问,薛灵镜一时没反应过来,呆道:“……什么?” 石头一字一顿地问道:“张栖枫身上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你非要留他在武陵?” 第28章 醉酒吐真心(二) 张栖枫身上并无甚特别之处,较之身世,甚至比薛灵镜还要简单些。 薛掌门徐徐道完后,便沉沉枕着石头的肩膀睡着了,石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啧啧”两声,蹑手蹑脚地翻进屋内,在薛灵镜身侧盘腿坐下,细细思索适才听得之事。 张栖枫三十岁得道,四十岁辟谷,因为入门时年纪已大,因而模样虽周正,在武陵一众英才中仍显得年长了些,卑躬屈膝喊看着二十出头的薛灵镜“薛师祖”,样子多少有些怪异。 “张栖枫当年是个读书人,与蹊河不同,他诚心想过要走仕途。”薛灵镜这般道,“修仙之事,素来宜早不宜迟,以免延误了修筑根骨的好时光,因而武陵弟子大多七八岁上便已入门,最迟不过十一二。然而蹊河收张栖枫入门时,他已经考取了秀才,也定了亲事,在村中颇有美名,也算是人生得意。” 石头讶道:“他可是仍不满于此?” “不然。”薛灵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家里代代有疾,父亲不足而立便不良于行,没过几年,周身萎缩瘫痪,遍寻良药而不得,散尽家财仍郁郁而终。兄长早夭,母亲也多贫病,他虽有些才学,但身上渐渐也开始盗汗无力,下肢虚衰,非拄拐不能行。若是蹊河不将他带回武陵,恐怕早已蹈了其父的覆辙。” 石头托着下巴听着,闻得“代代有疾”后脑中灵光微现,一时又抓不住那个点,只得嘟囔道:“我总觉得这桥段有些耳熟呢。” 他二人商讨半天也未商讨出什么结果,便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凉风习习,吹散了室内的积郁,也隐去了淡淡的血腥气,明月出云,落下一团温亮的柔光,将室内照得通透。 薛灵镜醉了酒,睡得正香,徒留石头抓耳挠腮,只觉心上被什么东西抓挠,痒而不得解。他拨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