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沾染的一抹银朱绯红, 是方才他手中的细毫笔尖溅落下的, 这种女儿家添妆点唇的繁琐事, 他一个男人竟也耐的下性子来, 陪着女吏大人磋磨时间。 “姑娘此言差矣, 能让死人说话的方式还有很多。” 陆家门庭衰微, 自陆阁老贪墨案后更是一蹶不起,迫不得已举家搬迁出兆京。 连坐三族,以儆效尤的惩罚恰落在了当时年幼的两姊妹身上,原本被卖入教坊的两人,中途因拢枝的一时情急,拉住了沈尧安的袖子,这才改由教坊充入了谍司。 窕枝沉默片刻,抬手紧握住的刃柄又重新横至谢殊身前。 “只求我陆家清名,这是大燕欠我祖父的,阖该以此种方式偿还。” *** 谢铮衡领着老管家来到南苑时,谢殊并不在此,孟清禾与拢枝上前相迎,对上他沉下的目光,倒也甚为坦荡的直面相迎。 内帷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苑里伺候的丫鬟仆从皆退至侧边,任由主院的家丁壮仆动作。 “父亲如此心系嫡母,着实夫妻伉俪,情比金坚,引得媳妇艳羡。” 孟清禾低眉垂目,姿态恭谦,双手拢于袖中,款步上前朝谢铮衡行了一礼。 “若老臣不再涉足朝堂政事,陛下可否放过吾妻!” 谢铮衡身着深青色常服,眉宇间疲态尽显,傅翊背后谍司手段腌臜,他过去亦有些许耳闻,如今寻至孟清禾处实乃被逼之举,既他无法割舍下姚氏,那便只能对不住谢氏一族了。 “父亲此言何意,儿媳不甚疑惑。” 孟清禾藏于云袖中的芊指一下一下轻摩着罗衣处的锁边金线,谢铮衡此刻选择向她服软,着实出人意料,原来钟鸣鼎食的谢家也是会出重情之人的。 谢铮衡大手一挥,撤下进屋搜寻的仆从家丁,又从老管事手中接过一个乌木方匣,这是方才在南苑某处箱柜内一阵后,才被翻寻出来的。 众人皆是面露疑惑,连孟清禾都没反应过来,此物究竟是何时被何人放置于南苑的。 “这是姚氏准备用于构陷他谋反的罪证,在你们成婚之前就已布下在南苑。陛下要开设寒门科举,打压世家,老臣亦可助其一臂之力,只求陛下开恩,放过臣的发妻。” 姚氏疯癫的这几日,倒是将平日憋闷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个尽。谢铮衡纵横官场多年,一心所求皆为保姚氏安稳,谁想一夕之间竟是本末倒置、事与愿违。 谢相行事一贯雷厉风行,朝堂上舌战群臣亦未曾退让半步,偏偏在涉及姚氏的事情上,意料之外的妥协得厉害。 孟清禾不由细想,若是那日在法华寺窕枝当真动了姚氏,恐怕接下来谢铮衡真的会有与傅翊玉石俱焚的打算。 思及此,她不禁秀眉微蹙,可以说是自己近乎失误的估算判断,加之因势利导后弄巧成拙而出现的种种阴差阳错,才造就了如今这般的顺势局面。 谢狰衡因为姚氏而向傅翊低头了,如此轻易的便舍弃了构陷谢殊谋反的罪证,只为了替姚氏寻出一条活路。 自当日傅翊为容景衍庆功的夜宴起,姚氏就被添列在了她的算计之中,借姚氏的贴身女婢之手,将毒药交至她的手中,一来若是成功毒死容景衍,那便是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二来若是事迹败露,姚氏也算与谢府沾边,可以顺势打压谢家。 这等一石二鸟之计,算计的是便姚氏的爱女心切,后来姚氏自请前去法华寺代发修行,孟清禾也算得了个折中结果,在相府中立稳了脚跟。 “好,事到如今,父亲所求,儿媳便暂代圣上应下了。” 孟清禾自谢相手上接过乌木方匣,解开一方锁扣,便见其中放着一封敌国密信。孟清禾将其拆开粗浅的瞧了个大概,桩桩件件都是板上钉钉,辨无可辩通敌叛国的死罪。 虎毒尚且不食子,谢相这一手,不仅仅是毁了他的仕途这般简单了,这俨然要把谢殊往绝路上逼。 大燕律历,通敌叛国者,一经发现,即刻斩立决。 信笺末尾处俨然盖着北方蛮夷部落的印章,其上内容亦提到了诸多大燕水利兴修、军队驻防以及镇守各关要卡口物资运输的主要往来情况。 细究下来,这一则伪造书信里内有乾坤,实则是下了一大手笔功夫的苦心。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