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然而今日看来却今非昔比。乱世已然结束,春日里漫山遍野山樱盛放之时,也会吸引寻求美景的异乡人来此游历吧。 我的宅邸修建在水分神社下,此处在樱花盛开之际是最适合赏樱的下榻地。我也是异乡人,只是无心赏花罢了。能为阿照辟得一个清净之处,能每时每刻守在她身边才是我应尽之事。 北条真彦已经死了。岸和田城与畿内各城相继落城,其后今川军节节败退,最终兵败如山倒,在后方也军心动摇的情况下退出了这场持续多年的角逐。一如判官赑屃[?判官赑屃:四字熟语,有“偏爱、偏袒”之意。典故来源于源氏兄弟反目(具体注释位于下篇第四章),一说夺去源赖朝政权的北条氏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便编造出该熟语,让世人皆以为源赖朝是逼死自己亲弟弟源义经的恶人。现在泛指不分是非对错便同情弱者、输家的行为。]之典故,到此时世间仍有人惋惜败者纯信公及其手下的将领,又因那须朝云推翻幕府的行径终究是有着不可弥补的言论疏漏,后人由此感叹英雄末路也无可厚非。 但我时常会想,到底是作为悲剧英雄收场、接受被后世奉为楷模的结局更好;还是作为无足轻重之人留在这一成不变的世间苟活为上呢? 在我得知阿照最后曾选择在岸和田城中自焚明志,选择以武士的身份光荣赴死时,我一度怀疑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我没有亲自前往岸和田城救出阿照,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在面临终局时必将与她一同赴死吧。 然而结局却是,成田氏贺大人将阿照从已经起火的岸和田城中救了出来,随后就消失于茫茫人海。 从业火中脱身的阿照常常郁郁寡欢。她身体虚弱,总是不分季节咳嗽不止。加之肢体残缺,多年征战烙下的病症一时之间接连爆发,如何悉心照顾她总令我烦恼不已。 “别管我了,雪华。别再在我这种无用之人身上耗费力气了。” 她曾多次对我这么说,只是面对她时我还会努力压住悲伤,对她说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类的话,可当我从阿照所在的房间走出来,就会当即掩面而泣。 除此之外,刚在吉野住下时她也时常躺在卧榻上静静望着天花板,我知道她是想着事情,喂她服药后便不愿再打扰。然而她又叫住我,似乎要询问我些什么。 “葛夏还好吗?她还在吗?” 我该告诉她吗?即便我不坦明,她也应当知道冈部氏及其他今川直系亲信已经被处死了。武家女人的结局无非就两种,一是待丈夫平安终老后出家为尼,其次就是随着战败或身亡的丈夫奔赴黄泉了。丈夫战败死去,父兄也被杀死的葛夏又能收获什么好结果呢?她当日随着阿照从佐渡重返本州,就已做好迎来最坏结果的准备了吧。 我命泉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她查明葛夏的行踪。今川氏灭亡后,与纯信公及今川家没有直属关系的旁系大名多有归顺,这之中不乏有早已皈依舶来宗教的吉利支丹大名。 “殿下要找的那名女子,如今正受到吉利支丹教会的庇护。” 吉利支丹的教义中似乎不允许信徒自我了结。大概是因为这条完全不符合士族信条的教义才使葛夏得以存活至今吧。后来我再没去打探她的消息,只知她应该是得到了教会的妥善安置,不过那位可怜的妻子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就没有死在岸和田城。 “她还活着。” 我没向阿照隐瞒真相,尽管我知道葛夏的存在对我而言堪称为阻碍,我不禁思索当年在聚乐第与她争吵的话里有几分是出于我的本意。 “那就好。终究是我耽误了她。” 阿照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卧榻上,紧盯着天花板的眼珠子却在来回转动。那是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应当为之惋惜,然而又认为对方的现状是意料之外的侥幸。在武家女人终将直面的两种悲剧里,葛夏步入了第叁种结局,但她会永远生活在北条真彦已死的世界里,这到底还算得上是什么幸运吗? 我不能将真相告诉可怜的葛夏,因为北条真彦的的确确是死掉了。只有他的死才能令阿照彻底脱离武士身份的束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阿照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在办完这件事以后,泉在吉野向我道了别。 “为了不给殿下添麻烦,小人该离开殿下身边了。当然,殿下若是选择将小人处理掉,小人也不会怨恨您的。” 战国时代有许多忍者流派,有贪图名利者做了武士的鹰犬,也有迫于生存压力者与士族政权合作,还有些始终生活在故土的闭塞山村里潜心研习秘法。但到了新朝这种统一安定的时代,曾经在阴影里执行各类见不得人勾当的忍者就成了幕府眼中之刺。过去协助过今川氏的忍者流派也没得到善果,即便在战后选择臣服于新幕府,多数忍者也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士族亦会谋反,然因忠诚之道束缚不会轻举妄动;相比之下忍者的不安定因素就太多了。那须幕府当然懂得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