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丞刚到辅江大学不久,便从校长口中听说过她的名字。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师本就备受学生爱戴,又同时身为机械工程学院院长褚行昌的爱人,本有多次机会职级晋升,却屡次因为少年班的辅导工作而多次婉谢,并且以一种近乎无休的爱与温柔,受到一众天赋异禀又独具个性的学子们的一致佳评。姜敏曾亲手送数届学子顺利毕业,无一人肄业或延毕记录,又在学生们事业有成,返校在校庆典礼上致辞时,成为其中最高频次被致谢的老师,甚至没有之一。 临近辅江大学的期末考试周,正是教职工十分忙碌的时期。叶丞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找到姜敏,说明来意后,对方停下手头工作,十分耐心地讲了钟酉酉的情况。 “小姑娘脑瓜灵得很,大一上学期有期中考试,钟酉酉当时卷面分很高,虽说线代那一门题目出得很难,她也拿了满分,并且是挺沉得住气的一个小姑娘,知道自己分高也不觉得有什么,就只提了一句明年选择专业的时候可能会考虑计算机或者数学一类。” “但是,”姜敏转而道,“整个学期下来,我同各位课程老师都了解了一下,钟酉酉旷课的程度也是班上所有学生中最高的,出勤率不足五分之一。” 姜敏显得担忧:“并且,旷课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就连舍友也不知道她的行踪。钟酉酉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我担心她出事,同她聊过几次,她都答应得好好的,转头该旷课还是旷课,看来是我还没聊到她心坎里去。” 姜敏说着看向叶丞,微笑着问:“前些天钟酉酉的父亲找我来了解过一次情况,那你呢?我们的明星客座教授又怎么会跟钟酉酉认识的?” “不是很熟。”叶丞答,“但家里长辈互相认识,让我在辅江大学的这段时间帮忙照顾一下。” “可以先找个清静地方吃顿饭,要两个人单独聊才方便增进感情。”姜敏想了想,又笑说,“不过钟酉酉是比较有性格的孩子,要不要我讲几个我观察到的她的小喜好,免得你们两个刚见面的时候过于生分了?” “愿闻其详。多谢姜老师。” 等两人说到差不多,叶丞的视线随意落在姜敏手头的一份文件上。那是一份关于进一步严格规范辅江大学考试制度的学校通告,姜敏察觉到他的注视,将文件递过去,随口说:“辅江大学前几天在考场上查出了一起学生合伙策划代考被抓的事件,这是不能被容忍的底线,几个涉事学生都被开除了,赶上又临期末,所以就又强调了一遍。” “理解。” 之后又聊了几句,姜敏对学生的挂心并非虚言,手机相册里大部分都是跟学生有关的照片,她在其中找出钟酉酉之前期中考试的满分答卷,不无骄傲地指着照片夸奖了两句,叶丞看过去,其下卷面字迹端正工整,是一把足以临摹的秀气小楷,如果说字如其人,那么从笔迹可以看出主人端方正直的品性,与叶母在电话中提到的桀骜不驯并不相像。 小楷是钟酉酉读幼儿园时便开始临摹的字体。叶丞曾坐在深秋午后的窗边,看着一旁钟酉酉小小一团坐姿笔直,一笔一划不甚规整地临摹下“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他甚至还记得她临完以后微微茫然的样子,之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拽住他的一片衣角,软软发问:“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说着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往他口袋里面瞟。叶丞看得好笑,故意把摸出口袋里那块常备巧克力的动作做得慢吞吞,等得钟酉酉望眼欲穿,才将东西剥开塞进人的嘴巴里,一面回答:“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 “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们,为人应当是非分明,行有所止,善诚而方正。” 叶丞从姜敏处出来已是傍晚。 下楼的时候叶母正好将钟酉酉的联系方式发过来。叶丞申请添加对方好友之后,想了想,没有依照这几天的惯例去教职工食堂吃晚饭,而是去了校门口的一家面店。 据姜敏所言,那是钟酉酉常去的一家餐馆。 冬日夜长,傍晚时分天色就已经黑尽,面店里却正是饭点热闹的时候。叶丞不巧遇上客流高峰,出餐时间略久,等在一边迟迟未被叫餐,与此同时手机上的好友申请也迟迟未被通过,又过了片刻,微垂视线里随着不远外店门开合,与冷风同时出现的,是一双光裸笔直的纤细小腿。 隆冬时节,还有人穿成这样,叶丞下意识抬眼。一个小姑娘正随手丢开门把手,高高扬着头颅,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向点餐台。一头长发被完全染白,披垂在耳后,墨绿色短裙,小腿光裸,只松垮垮套着一双赭红色绒皮靴,宽大的白色羽绒服要掉不掉挂在肩上,眉眼间挑剔又骄傲,画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浓妆,点餐语速极快,叮叮咚咚一气呵成。 不得不说,跟下午电话中叶母描述的形象可谓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叶丞甚至想到了骆宾王笔下的那首咏鹅。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叶丞端着面碗坐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