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司依例会将受恩之人彻查一遍,他那几日公务缠身,几个同判宗正倒也认真查过。就卷宗来看,柳太师渊清玉絜,无任何官司牵扯。 但,太师府这几日的动静,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莫名其妙死掉的乳娘,追杀柳如意的家奴,被灭口的剪灯,怎么看都没那么简单。 如意做了个噩梦,梦里烈火焚烧,剪灯就在火堆中央呆呆坐着。 她惊得连忙大喊,想伸手去拉,但不管她往前走多少步,剪灯与她之间的距离都没有缩短火势越来越大,像一头巨大的怪兽,眨眼就将她吞没。 如意心口发闷,刚想喊叫,却见另一侧火堆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梳着妇人髻,韶颜雅容,气息温柔,却是被火舌一点点侵蚀着衣裙,她抬头朝自己看过来,胸口赫然插着一把长刀。 “囡囡。”她朝她招手,轻声道,“好孩子,不要乱跑,快回来。” 如意皱眉,没敢抬步过去,却是死死盯着她胸口的刀。 这是柳如意的母亲,她果然不是死于痨疾。 有个影子越过她,朝何氏跑了过去。 “娘亲。”她亲热热地喊了一声,任凭火光将她连自己的母亲一起淹没。 如意怔然。 她想起那个雷雨夜,这个小姑娘双手合十,凄切地坐在阵法里发愿:“信女愿以吾血肉之躯作偿,请神明降罚于恶,偿我夙愿,平我怨怼——” 眼下她靠在何氏怀里,虽是眼有笑意,但半身透明,已是飞散前兆。 如意猛地睁开了眼。 阳光从花窗里透下来,明明晃晃,已是接近晌午。 她抬手遮眼,适应了一阵,转头就见拂满递了药来:“你,你,你可醒了,快吃,吃些药,这几,几日,我喂你,你,你总洒出来不少。” 汹涌的情绪眨眼便平静下去,如意扯了扯干裂的嘴角,被她扶着稍稍靠上坐:“我睡了很久?” 拂满一脸严肃地伸出三个手指。 轻啧一声,她接过药来仰头饮尽,脸上总算有了笑意:“那这么说你也学了不少菜式了?” 睡了这么久,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问这个? 拂满哭笑不得:“你,你怎么不问,问问沈大人。” 想起这茬,如意挑眉:“他出事了?” “没,没有。只是他,他前些日子去,去了太师府,柳太师不,不知为何就,就病了。” 这倒是个挺让人舒坦的消息,如意摸着下巴道:“那得想法子让他多去两回才是。” 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她侧头,就瞧见个男人杵在桌边,长得眉清目秀,就是看着眼生。 拂满与她介绍:“这,这是赵燕宁,以前,以前刑部司的,的同僚。” 如意觉得耳熟:“也是沈岐远身边的人呐?” 赵燕宁尚算有礼地与她拱手:“现在不是了。” “哦。”如意打量他两眼,寻思道,“那你可缺活儿做?我这酒楼自从出了命案,伙计都跑得差不多了,正需要几个跑堂的。” 拂满脸色一变,想拦已经来不及,赵燕宁痛快地就应下了:“好。” 如意点头,纳闷地看着旁边欲言又止的拂满:“怎么了,你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不,不是不能,不是不能留。”她神色复杂,“姑娘给他,给他换个活儿,最,最好不与客人,不与客人打交道。” “这倒是稀奇,他盘靓条顺的,正好与客人打交道才是呀。”如意满眼不解。 两个时辰之后。 如意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二楼栏杆边的太师椅里,看着大堂下头的鸡飞狗跳,嘴角直抽。 “不会走路就把脚剁了,往别人鞋上踩是怎么回事,眼睛长后门的潲水桶里了?” “你什么你啊,先把脸上猪油擦擦,跟你吵架直反光,老子眼睛疼。” “不想给钱就直说,老子请你吃这几口饭也行,叽叽歪歪的扯什么呢,你个鳖下的东西。” “……” 如意抹了把脸,温和地拉过拂满的手:“换他去当账房也好。” 拂满严肃地点头。 于是沈岐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堂里空无一人,只赵燕宁坐在柜台后头,有板有眼地算着账。 他停下步子,有些稀罕:“你与拂满,真就打算留在这里了?” 燕宁也觉得稀罕:“大人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跑来见我们东家跑得比吃饭还勤。” 得,又是一个已经改口叫东家的人。 沈岐远懒得与他多说,只抬步上楼。 如意醒来,精神是极好的,但脸色依旧苍白,还在喝着拂满喂的参汤。 她斜了门口一眼,哼笑:“沈大人别处光明磊落,到我这儿竟是做起贼来了。” 沈岐远跨进门,神色复杂:“下头一个赵燕宁,上头还有一个你,这会仙酒楼真是口舌地狱。”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