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善道长终于踢了踢马肚子,专心致志在雪地里翻找草根喘着粗气的大黑马这才得了指令,小步离去。 * 后半晌又应付了两队锦衣卫人马,以谢太初的能耐有惊无险。 再行了一个多时辰,天开始西沉的时候,再无锦衣卫追兵而来。此时胯下黑马步伐有些蹒跚,急促喘息出一串串白色烟雾,随着寒风又飘散。 谢太初取了兽皮出来,包裹在赵渊背后,又用软革带缠绕在赵渊手臂上,挪动赵渊手腕的时候,便瞧见前一夜自己留下来的那伤——因着急离开大营,手腕及脚踝伤口只做了草率包扎,如今血液渗透了纱布,凝结成了晶莹的鲜红冰花。 谢太初去望来时路,已逐渐黯淡了。 今日的追捕应告一段落,而人和马都需要休息。 “夜间找到一避风之处,我再帮殿下重新包扎。”谢太初道。 赵渊如何能听见他的话,寒风中自然无人应答。 * 行在大营。 舒梁立在风雪之中,面容阴沉,身后有锦衣卫撑伞也被他挥开,又等片刻见韩传军骑马过来这才神色稍霁,转身入账坐定。 很快的,韩传军便已入账。 “舒厂公,我来了。”韩传军道,“厂公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韩大人应该有所耳闻,今日锦衣卫所派追兵,迄今无一归来。”舒梁站在顺天府挂图旁,缓缓开口。 “锦衣卫损兵折将,已近起七十人。锦衣卫这边常年在京城养尊处优,如今暴雪天气实在是力有未逮,可这事还得办妥。您治兵多年,纵横疆域,座下骑兵更是装备精良……咱家思前想后,也只能来求韩大人了。” “所为赵渊?” “正是。” 韩传军端详挂图片刻,摸着胡须道:“厂公莫急。今日风雪交加,谢太初带赵渊疾行,最多走出去不过六十里,如今刚过延寿寺不久,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东,去开平府,祭奠先人,然开平府有总兵重兵把守,他们绝不会迎难而上。如此就不得不走第二条路,按照圣旨向西,绕过居庸关,沿着长城一线入宁夏卫,一旦抵达宁夏,进入圈禁之地……毕竟有旨意在先,我等也再难为难赵渊了。” “韩大人言之有理。”舒梁稍慰,点头。 “此次自宣府带过来的卫府军中下属,有一薛姓百户,曾在边墙关卡之外与鞑靼骑兵数次交锋而不败。座下骑兵未曾卸甲,薛百户正带二百精锐于营中待命。只要厂公令下,便前往追击。一人两骑,轮换疾行,明日清晨,可在居庸关附近拦住他们。” 韩传军敲了敲挂图上居庸关所在,“届时,定叫他插翅难逃了。” * 赵渊醒来时,周遭温暖。 恍惚中仿佛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他便含糊地喊了一声:“奉安。” 喊出去的那一刻,他就清醒了。 奉安没了。 父兄没了…… 家,也没了。 他聚焦模糊的视线,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而狭小的雪洞中,雪洞一侧挨着土堆,周遭铺上了兽皮,头顶是枯枝搭建,在外面似乎是层层白雪。洞口有木炭燃烧,没有明火,可暖意从洞口垒砌的石头隧道中缓缓通到了洞穴里。 谢太初抱着长剑盘腿靠在洞口处,正闭眼假寐。 木炭的火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他侧脸清晰的轮廓,垂下的眼帘在微微颤动,带着一种朦胧的……却无法触及的美。 开平卫和京城的生活遥远的像是上一辈子。 连心底对谢太初的那份情谊也如是。 像是被黑暗的风雪吞噬的火苗,模糊的摇摇欲坠。 赵渊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谢太初在黑暗中睁眼。 “殿下醒了?”谢太初说。 赵渊习惯性地垂下头。 “我们在何处?”他沙哑着开口问,他昨夜悲痛过度,喉咙红肿声音沙哑,疼痛难耐。 “我们已过延寿寺,准备往北走,内长城年久失修,找到缺口后绕过居庸关便可顺着边墙防线去往宁夏。”谢太初顺手帮他拢了一下身上的兽皮,“这里是一处背风的荒地,离大路远一些。马儿我也拴在了别处。应是安全的。” “哪里那么容易。宁王不会放我走。”赵渊说。 “殿下。” 赵渊抬头看他,谢太初凑过来一些,直视他的双眸:“我会竭尽全力,护送殿下离开。” 谢太初的承诺一如过往的每一次那般可靠、有力……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让人觉得安心……放在曾经他一定会欣喜万分。 只是如今,还有意义吗? 前一天所有的事情涌入赵渊的脑海,像是梦,可这梦也被人硬生生的撕裂成了两半。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