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朱由校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又放下,反反复复,索性撂了笔,转身去看早已干枯的那颗老山参。 他还记得,这是辽地一名女孩用她那双稚嫩双手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相比那些百姓,这点纠结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怎的,天启皇帝打了个寒噤。 刚刚被传唤前来的王朝辅,赶紧起手将一半的殿门关上,捧着地上的暖手炉过来,恭声道: “殿下,一冷一热,当心受风。” 朱由校抬抬下巴,授意他起身将炉子拢在自己脚下,轻声道: “那个王承恩,他都与朕说了,是你叫来的吧?” 提起这事,王朝辅就恨不得将王承恩给一脚踹出去,往日挺聪明的牌子,怎么到了圣上眼皮子低下,就蠢笨如猪了。 上下打点这种事儿,早就是不成文的秘密,当初王朝辅升任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之职,也是魏忠贤见这小子有点能耐,才引进过来的。 不然,王朝辅这辈子也见不着天启皇帝一面。 天启皇帝如此圣明,这点小九九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当时朱由校叫王朝辅念奏疏,他表现得机灵,也就留下来了。 同样的机会摆在王承恩面前,这小子没抓住也就罢了,居然还将自己给拉下水了,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 王朝辅闻言,当即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道: “皇上,这是奴婢犯了条例,惩处奴婢吧…” 见状,一直心绪烦闷的朱由校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他起来,问: “朕什么时候说过惩处你了?” “你这个管事牌子干的还不错,有你伴身伺候着,朕舒服,放下一百八十个心。” 王朝辅喜极而泣,连连磕头,“咣咣”直响。 “不过这事儿啊,以后也别出了,大内全都是沾戚带故推荐进来的,这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朱由校的语气忽然冷淡下来。 王朝辅深知帝王之心的冷酷无常,高兴了没一会儿,便就又仓皇拜道:“奴婢知道,奴婢谨记!” “嗯。” 朱由校点头,将目光继续放在桌上的联奏上,静静想了片刻,才是下定决心,道: “叫阁臣们进来吧,就说朕决定好了。” 王朝辅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奉了旨意退出西暖阁,临走,还不忘吩咐小太监别忘了勤换皇帝脚下的暖炉。 第二百三十六章:要不你来? “娘娘,喝口茶润润嗓儿吧。” 近日,张嫣受了风寒,正在榻上干咳着,倚靠宫人搀扶起来,勉力支起沉重的身子,望向西暖阁方向。 她接过女官艾氏捧上的盏茶,小啜几口。 这是提督苏州织造太监李实,与当地茶叶商人合作后进贡上来的建宁府芽茶,采极为纤嫩的新芽制成,碧瓯春茗,香冠天下。 张嫣吞进喉咙里,只觉和清水一般无二。 自受了风寒,她便日日食不知味,更无论贡茶之香与道。任它华英仙品,草木奇珍,对现在的张嫣来说,只要能解一回口渴,便是好的。 女人想的总是很多。 往日里,张嫣总是对新鲜事物有所追求,私下里向天启皇帝讨求微服出宫的机会。 她说想去见一见京中灯会,瞧瞧只隔一宫墙的百姓市集有多热闹。 幸运的是,她赶上了一位极好的人,在旁人前,朱由校是冷酷无情的帝王,生杀予夺,脚下尸骨累累。 在张嫣面前,朱由校却又是一位照顾体贴,受不得她软磨硬泡的好好夫君,来最多的,就是她的坤宁宫。 也许正是因为二人逐渐培养起来的感情,使得朱由校与张嫣这一对,在民间口中成了与之前历朝历代尽不一样的真情帝后。 现在受了风寒,张嫣整个人如同死了一样,食不知味,整日间的昏昏欲睡,头痛欲裂,哪有心思去想出宫玩耍那种事情。 往日期盼的那些东西,如今却都不如皇帝的一次驾临,二人的一枕好眠,所谓钟情,不过如此。 张嫣刚醒,便又萌生一丝倦意,放下盏茶,不耐地看着艾氏,慵懒地开了尊口: “大臣们罢撤内市的请求,有结果了吗?” 艾氏道: “回娘娘,司礼监刚传到后宫的消息,说是韩阁老及六部大臣在殿上等待多时,不久前才被召进西暖阁。” “您最了解陛下,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呀?” 艾氏眨巴着眼睛询问。 “他呀,他是想准了…”张嫣正要开口,却是忽然打住,换上一副稍显冷淡的面容,转身走回凤榻,道: “这是国事,后宫里头少打听。” 见艾氏悻悻地走了,张嫣松了口气,自做了皇后以来,她便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十六岁少女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