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看着他,目光沉静。 他没有。 找不到任何理由。 或者说,这个理由他根本无法宣之于口。 对沈墟来说,这理由是枷锁,是负累,是往后余生难以拔除的附骨之疽。 沈墟向他踏进一步,又一步:“所以我非走不可。或者,还有一种选择——你跟我走。舍弃这一切,什么圣教,什么江湖,都是狗屁,跟我走,我们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 他言辞激烈,漆黑的眸子里燃起狂热的火苗。 凤隐眼里却闪过痛色,冷声道:“沈墟,别逼我。” 沈墟停下,笑了。 “凤隐。”云生足底,一切恍然如梦,他争取过,已无遗憾,眼里堆起灰烬,心头万般杂绪终化作一声叹息,“逼你的一直都是你自己,你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要不起。” 第81章 黄昏后,夕阳薄。 高墙斑驳,门扉洞开。 北风穿堂过,撕扯重重黑幔。愤怒的浓黑张牙舞爪,如无数阴曹恶鬼,裹着一道孤傲的身影。 凤隐静立在神龛前,神龛上覆着的黑纱已被揭去,里头挂着一幅泛黄的画。 画像上的男人面若冠玉,仪表堂堂。 凤隐凉薄狭长的眼里闪过讥诮。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传说中的父亲,就在司空逐凤死的这一天。他异常平静,甚至想笑。与母亲一样,父亲于他,也只不过是个高度抽象的符号。 这么多年来,司空逐凤将晏清河的画像供在这应悔斋的神龛里,是悔痴情错付,是悔未能亲手杀了负心人,还是悔生死永相隔?凤隐不得而知,凤隐唯一确定的是,她后悔生下他。因为她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矛盾、痛苦与恨意。被抛弃的女人很可怜,疯起来也总是很可怕。幼时每每夜半惊醒,病榻前,他总能看见她在缓步徘徊,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刃闪着寒光。那把剑高悬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刺穿他拼命喘气的喉咙,终结他苦苦经营的生命。 “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我怀胎十月用尽手段也没能弄死你?你就是个怪物,去死,去死,去死!” 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声字字泣血,利刃般凿入记忆,成为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燕浮欲言又止——“你体内的寒毒是打娘胎里带来的,那个,圣姑当年怀你时兴许是误食了甘遂翼首草之类的性寒微毒之物,导致你天生体质阴寒,毒素沉积肺腑,难解,难解。” 司空追仇摇头叹息——“孩子,你搬来奈何宫,有舅舅在,逐凤不会再打你骂你,以后舅舅护着你。” 凤隐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的,他问司空追仇:“你能护我到几时?” 日日夜夜,凤隐同样问自己,这具残破的身子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杀了她。 只有杀了她,方得解脱。 ——他终于如愿以偿。 肩膀耸动,凤隐低低地笑了起来。 “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冷硬的青石砖上,滚了灰尘。 院子里响起凄苦的箫声。 凤隐停了笑声,侧头聆听,良久才一声叹息:“你还没死。” 箫声戛然而止,秦尘绝屈腿坐在门边,嗓音虚弱:“那要问你那个姘头,为何要手下留情。” 提到沈墟,凤隐的背影似有一瞬的僵硬:“他既饶你一命,你还不赶紧逃命?” 秦尘绝摊手:“我本想走,但我无处可去。” 凤隐:“既然你不走,那本尊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秦尘绝:“说。” 凤隐言简意赅:“圣姑已死。” 秦尘绝并不意外:“我知道。” 凤隐:“你知道?” 秦尘绝沉声:“他的剑太快,世上无人能躲。” “你听起来生无可恋,那本尊就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凤隐转身,来到他身边,蹲下。 二人一齐望着院里的梧桐树,望了许久。 秦尘绝的血流了一地,终于忍不住:“你想熬死谁?” 凤隐不紧不慢地道:“别急嘛,好消息岂非总是这般难等?” 秦尘绝翻了个白眼:“等什么?” 凤隐:“等我死。” 秦尘绝先是一怔,而后扯了扯破裂的嘴角:“还是不等了吧,从小到大你每次死过去,都能再活回来,鬼仙附体一样,难死得很。” 四肢越发冰冷,他抬眼望了望惨淡的天色:“太阳都快落山了,杀人要趁早。” 凤隐端详着手指:“本尊杀人不挑时候,只看心情。” 秦尘绝心念一动:“那你现在心情如何?”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