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陆夕眠早已对苏翊昙无话可说,他们之间只有深仇,再无半点往昔情分。 苏翊昙叹了口气,见她戒备,便知她心意未改,于是收回了手,不再勉强。 他眉宇间见不到丝毫不耐之色,清润俊朗的脸上始终带着柔情与怜惜,神情纵容又无奈,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今日来,是好心告知她一件事的,希望她听后会改变主意,同意他的安排。 苏翊昙措了措辞,嗓音温柔道:“你阿娘染了疾,已经死了。” 陆夕眠懵了,好似被当头一棒。 受过伤的右耳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一阵嗡鸣,伴随着尖锐的剧痛。 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都发了抖,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巴掌大的白皙的小脸上滑落。 她张了张嘴,“阿、阿娘?”轻灵的鹿瞳圆睁,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们杀了她??”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划过一滴泪,紧咬着下唇,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苏翊昙道:“约莫是惊惧交加,再加上怀有身孕的缘故吧。”毕竟六个月的身孕,终难忍受牢狱之苦。 “你不要担心,”苏翊昙温声道,“你的舅舅已经下去陪他们了,你阿娘不会孤单。” 陆夕眠惊愕抬头,苍白的脸颊上泪痕未干,她的右耳回荡着锐利的鸣声,头一阵阵发昏。 单靠左耳听不清话语,陆夕眠眨清眼中浓浓的水雾,紧盯着苏翊昙的唇形。 苏翊昙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嘲:“他要硬闯,还杀了前来查看情况的牢头,自不量力,被人捅死。” 地牢里的犯人死便死了,左右都是过几日就要流放边疆的,无人会追究。想起那个总是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男子,苏翊昙心中多了两分舒爽。 少女痛不欲生的神情激起了苏翊昙几分疼惜,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不忍见她难过。 眼下陆夕眠家中再无宠她的亲人,只剩下跟了他这一条活路。 苏翊昙思及此,眉间稍显温和。 “说到底,此事是我思虑欠妥,若非是我怕你受委屈,特意动用关系给你单独分了这一间牢房,你也不会连他们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他口中说着抱歉,面上却不见有多少愧色。他趁着陆夕眠悲痛欲绝,上前两步,意欲将扶进怀里。 “我曾在你右耳受伤时便说过会照顾你,如今承诺依旧作数。”他说得诚恳,“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做。” 只要陆夕眠愿意指证自己的父亲,苏家就可以保她。她会嫁给苏翊昙,下半生无忧。至于她没什么亲人了……苏翊昙觉得很好。父亲向来不喜陆家人,以后她只身一人,苏翊昙也好说服父亲让她进门。 苏翊昙自觉为她择了一条最好的路,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她只需要听话。 他才往前迈了一步,刚要伸手,陆夕眠死咬着下唇,抬手就是一巴掌。 “别碰我。”女孩牙齿不住颤抖,咬着牙,嗓音轻颤。 苏翊昙还从未挨过女人的打,一时间也愣住,怔忡过后便是被羞辱的滔天怒意,再绷不住那副温和有礼的假面。 这一巴掌打断了苏翊昙仅剩一点的怜惜,他冷笑道:“我几次三番来劝你,父亲已十分不喜,若你此刻肯低头认错,也不是不能到苏家来当我的妾室。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再过三日你就要被流放,那时是生是死,便由不得你。” 他没有嫌弃她右耳受伤,也没有计较她如今是罪臣之女,自觉仁至义尽。 “要我嫁你,我宁愿去死。” 一语成谶,她后来果然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 ** 三月中旬,杏花开了。 陆夕眠模糊间又有了意识,睁开眼,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上已经换了衣裳,不再是那件破烂的灰扑扑的囚服,而是一件华丽好看的裙子—— 绯红色的烟纱散花裙上纹绣着大朵牡丹,衬得人格外娇俏可爱。 她不是流放了吗? 陆夕眠记得流放的路上,一个深夜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拽了起来,惊慌睁眼时看到了抓着她的人,是押解她前往边疆的兵差。 那人粗鲁地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往外走。他把她按在石头上,意图撕扯她的衣裳。 陆夕眠自小没受过苦,死在流放的路上是她早就想到的结局。想过许多可能,病死、饿死、被人打死。左右都是要死的,她不想受这般屈辱,于是干脆咬舌自尽。 兵差才刚把手伸到她的领口,见此情形,大惊地叫了声。 人很快断了气,兵差狰狞着五官,恶声恶气道声晦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明明死了,怎么现在…… 陆夕眠偏头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