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听着,事后便忘了,大乾确实如此繁华富丽,繁华的大乾里还有一个如繁花一般让他看不尽离不得的她。 可是当他回转,父死母伤,山河和妹妹皆破碎。 曾经威严端庄的母亲奄奄一息在他的怀中,轻得仿佛一根干枯的羽毛。 曾经水晶琉璃一样的妹妹跪在他面前,她嘴里的痰液流了他一膝。 库苏丽忽然呜呜地叫了起来,可是喉咙里堵了太多秽物,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怪异。 他知道她认出他了。 他伸手去拉那根绳子。 没有人阻止他。 所有人都站在城墙上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攻击停止了,城上有人似乎在期待地笑。 绳子一端深深嵌入了库苏丽喉间血肉,另一端却被嵌入了城墙内,绳子的材质是刀砍不断的锁金丝,不能砍断只能拉,拉动时,有轻微的机簧感。 他心中一沉,却不想放弃。 库苏丽盯着他,忽然开始流泪,那些热泪混着脸上的秽物很快积了地上一滩,然后她闭上眼睛。 也闭上嘴巴。 她用了太大力气来合拢嘴巴,以至于他清晰地听见楔子穿透上颚时软骨和肌肉的碎裂声。 鲜血伴随着秽物狂涌,尖尖的楔头令人惊心地穿出她的脸颊。 她热血横流的脸上却露出笑意。 那嘴巴她可终于有尊严地闭上了。 现在,哥哥来了。 可以给她一个尊严的死法了。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停下了试图拉动绳索的手。 那手翻转,在冰冷的城墙砖的缝隙里,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脑。 库苏丽闭上了眼。 那手缓缓离开蓬松的长发,落在她后脑和城墙之间的一小截锁金丝绳索上。 片刻停顿。 那一瞬日光如血,塞外的风尖泣狂舞。 他慢慢地,扭紧了锁金丝。 一圈,又一圈。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直到那颗曾经美丽的头颅,慢慢地软垂下来。 她终于能够休息了。 他抬头。 深红的日光大片大片地泼洒下来。 天地在一片血色中朦胧。 就在这一刻,他听见怀中的母亲,轻微咕哝了一声。 他低头,隔着模糊的视线,看见母亲似乎在伸手。 不知道是想要摸他,还是最后摸一下库苏丽。 他怔怔地看着,不敢去接那手。 这只手,刚刚终结了妹妹的性命,染了亲人的血,如何敢承接母亲的抚摸。 那只手只伸到一半,便坠落下去。 母亲在他怀中停止了呼吸。 最后一声,似乎是个叹息。 他曾悠游于异域,只知山花烂漫,不知人间风雪,西戎的小狼主张弓向月,连弓弦的形状都是一个圆满。 有朝一日城墙之下,才知什么叫仇恨疼痛噬人欲绝。 不过一个转身,那些爱他的人,都已不在。 母亲死于怀中,妹妹伏于膝前,父亲死去后秘不发丧,尸首扔在大殿之上无人收殓,破碎的尸骨被长枪挑起,散了满殿都是。 他甚至都不能再冲入城中为他收尸。 他一手一个,将那两具渐渐冰凉的躯体扛在肩头。 刚刚挣扎而起的瞬间,他便倒了下去。 面对着火一样的朝阳轰然倒下的时候,他想,这样也好。 等到再醒来,他已经在骆驼上。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