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来元陵城不过月余,府里的下人打的打,骂的骂,换的换,竟七七八八全部打骂了个干净,最是个难以伺候的主。 这样一想,管事的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罢了罢了,这小儿,也算是有缘罢,咱们府里采买的下人,只签死契,往后入了咱们府,就彻底是咱们府里的人呢,生死不论,你可愿意?” 伍家乃世家大族,对下人们的要求素来严格,并非什么阿猫阿狗轻易入得了府的,若非老爷忽然被调回元陵城走马上任,太过突然,轻易不会采买这些个来历不明的下人。 听到管事这番话后,元老根只偏头看了身侧小儿一眼,见儿子羸弱不堪,曾经那般鲜活伶俐,似个小仙童似的模样如今却已被折腾得成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已快没个人形了,元老根只咬咬牙,一鼓作气地冲着管事道:“小的愿意,您……您这便将这孩子带去罢。” 话一落,身后吉婶忽而一把将宝儿搂在怀中低低呜咽。 而她怀中的宝儿却呆呆地跪在那里,灵魂仿佛出了鞘似的,没有半分知觉。 管事见了,叹了口气,道:“现下我便要将人领走了,你们一家人好生道个别,你过来签下契书吧。” 契书早已经拟好。 元老根颤着手,捉着宝儿细小瘦弱的小手按下手印,末了,又颤动着一双干瘦黝黑的手,朝着契书上闭眼一摁。 契书签好,卖身契成,人出,管事递过来一吊钱,人货两清。 ** “儿啊,是阿爹阿娘无用,莫要怨恨爹娘!” “如今朝廷四处征兵,北方战况激烈,这饥荒还不知要闹到猴年马月呢,不是爹娘不要你,跟着爹娘挨得住今日,不一定挨得住明日呐,那太守大人眼瞅着是个好官,与那些个贪官污吏不同,听说,他们伍家家里头可是出了位贵妃,是沾着皇亲的,如今这乱世旁人许是都靠不住,可这皇亲国戚定然是倒不了台的,你好生在那太守府伺候着,爹娘若能挺过这次灾难,定会去寻你的。” “你是被那太守府的公子爷救下的,无论如何,咱们得感恩,得知恩图报,入了府后,好生报答恩人,只要心诚,这许也是你将来的一个运道。” “记住,你与旁人不同,在那太守府里,多照顾着自己,保护着自己,阿爹晓得,你一贯古灵精怪,只要你愿意,定能好好的。” “就是,就是往后不能再任性了,那小脾气也得收着些,爹娘……爹娘不能再照顾你,不能再护着你了,我儿定要好好的。” “活着,可比什么都要紧啊。” 城门外,元老根跪在地上,紧紧捧着宝儿的小脸,一字一句叮嘱着。 他是个粗人,猎人,往日里话并不多。 如今,却又是跪在管事的跟前乞求,又是双膝跪在小儿跟前,一字一句,似个妇人似的,千叮咛万嘱咐的。 元老根如今四十有三了,他老来得子,年纪本就大,这一年的奔波逃难,一家三口的性命全都吊在了他一根裤腰带上,已被岁月蹉跎得似个五十多的老人呢。 宝儿过去一年都是背在元老根背上,他清楚的晓得阿爹头上又多了多少白发,背上少了多少皮肉,多了多少骨头,却还是头一次如今近距离的注视着阿爹的脸,只见他的脸黝黑凹陷,满是沟沟壑壑,一双老眼微微眼花,整个人已满是老态了。 逃难的路上,当年入后山猎杀猎物的强壮汉子,几度被人摁在地上,已渐渐到了无力还手的地步了。 爹娘渐渐老了。 这是这一路宝儿早已经发现,却迟迟不愿承认的事情。 虽阿爹阿娘抛下了他,发卖了他,不要了他,宝儿虽满腔埋怨,可更多的却是难过和不舍。 刚刚阿爹跪在管事的脚边,抱着管事的双脚匍匐在地拼命乞求的模样刺痛了宝儿的双眼。 如今,阿爹跪在他的跟前,内疚和无力的模样,又融化了他这个稚嫩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两行清泪再度默默滚落了下来。 苍老的手触及到宝儿脸上一下一下擦拭着,替他拭着泪。 瘦小的手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跟着缓缓抬起,触摸到了对面那张凹陷苍老的脸上,学着元老根的动作,也跟着一下一下缓缓替他擦拭了起来。 父子二人默默相互淌泪,拭泪。 一旁的吉婶见不得这样的画面,只偏头哽咽着,不知过了多久,吉神拼命止住抽泣,只摸着宝儿的小脸,依依不舍道:“儿啊,待灾年过去后,待爹娘凑齐了银钱后,定会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