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他想起友美和的嘱托。 于是拖着高烧后无力的身体,去参加考试。 六月份的三伏天,风一吹汗毛就竖起,回暖回凉的,中午却是艳阳当头,温度极高,晒得人五脊六兽。 两天过后中考结束,所有人都撒了欢似的在外面疯玩,唯独他没出去,而是拿一卷绷带随便包了包还没好的手臂,然后独自走去友美和的灵堂外面帮忙。 搬东西,糊纸祭,一沓沓的纸钱金元宝被叠出来,堆满了几个纸箱子。 纸人纸牛,扁担轿子。 赤峰镇上的丧葬事宜一向搞得非常厚重,呆了半天下来,整个屋子里都是剧烈的烧灰味,热浪席卷,闷热难当,像是身在一个巨大的烟灰炉。 有围在灵堂外的和尚们拈着佛珠,一遍遍诵经,烧纸盆中烟雾不断缭绕,巨大的烟灰味呛得人直咳嗽,孝子们披麻戴孝跪在屋里,管丧事的大拿站在门口洪亮地吆喝着,招待那些前来吊唁的一波波汹涌的镇民们:“一叩首,二叩首,孝子还礼谢了——长长的拖音伴随着前来吊唁的人们或真或假的哭声和夸张的举止,就像是一场场滑稽丑陋的木偶戏。 中午,蝉在枝头没完没了地叫着。 祁凛捏着一盒饭大口吃着,菜很难吃,可是没关系,他饿了,吃完后,他拧开矿泉瓶子灌了几口水,只觉得喉咙在不停地冒烟。 苦夏。 他在心中默念,喉咙仍干渴麻木着,看着地上的两波蚂蚁,争夺啃食着溅落的米粒。 他撑着地面起身,忽然捡起一块石头狠扔进水塘,“扑通”重重的一声,有人骂他,他不理,兀自盯着那片泛起涟漪的水面,目光沉寂又乏味无生。 哭不出来了,哭泣很丢人,他不想哭,而更多的是麻木。 头顶的太阳又烈又热,晒得他眼睛发痛,他用指腹大力揉搓着眼眶,直到眼睛都发红,也不停止。 ——去他妈的吧。 ——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他默默地想着,眼底淡漠无生。 直到一道紧急的刹车声忽然响起,车胎摩擦土路地面,声音刺得人耳朵发痒。祁凛抬头看去,见一个白衬衣的长发少女下车,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进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堂。 她扑在那具玻璃棺木前,嚎啕大哭。 那声音既脆弱又撕心裂肺,像是失去了至亲的可怜幼兽,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串串泪花砸在地面的蒲团上,那少女伏低身子,眼尾也晕开一片片显眼的红。 祁凛被她吵得够呛,这几天围在灵堂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实在太多了,让人麻木又厌烦,而唯独她的,那么让人记忆犹新。 他靠在墙角,听树上蝉鸣不休,听灵堂里那少女嘶哑的哭声夹杂四周喇嘛们吹拉弹奏的悲苦哀乐,就像是一首连缀不断的丧歌。 祁凛心里先是觉得这姑娘肺活量可真大,过了一会,他发现那边忽然没声了。 他疑惑,索性抬脚走过去,这才发现她已经哭抽过去了,少女纤细的身子倒在蒲团上,两边肩膀微弱地起伏着。 女孩的母亲已经哭的肝肠寸断,无暇顾及到她,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都没注意,他只得自己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女孩的身量纤细,纤长的手臂被祁凛抬起,绕过搭在他的脖颈上,起身时,她的头颅无力地搭在他肩膀,柔软的发丝垂落碰到他手臂,痒痒的。 祁凛轻轻拍拍她的脸,“喂,还活着吗。” 语气无比冷漠。 她哭的一抽一抽,早已经没有了力气,漆黑的眼睫毛颤抖着,上面结着泪珠,一张小脸上也全是蜿蜒不尽的泪痕。 这少女哭的很惨,被扶起来,像只没了气力的小动物似的,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臂弯里,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就这么悲伤吗。祁凛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 那为什么之前不来看看她呢。 明明她有那么长的时间,还有血缘。 她攥着他的手指,像在汲取温暖,祁凛错愕,却没挣脱。 身体滑落下来,他稍微施加力气,不让她掉下去。 友家人见状连忙跑过来,忙不迭地冲他道谢后,把少年怀里已经哭昏过去的女孩给抱走了。 // 他记得这些。 她却忘了。 但这不重要。 回忆结束,祁凛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夕阳。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