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客气还礼:“我前些时候听说罗大人将于近期返回大同,正思前去拜会,可巧今日就见着您了。” 罗东生破财损兵,本想见了何玿微先劈头盖脸臭骂一顿,未曾想钦差在此,还是以狡诈阴损著称的温霄寒。 有贾令策、高勇这些例子在前,他对待此人小心谨慎,含蓄抱怨:“适才我等途径此地,遭一伙强寇偷袭,行李被洗劫一空,还有若干人员伤亡。听说温大人正奉旨协理大同境内的政务,蔚县匪盗如此猖獗,不知阁下做何感想?” 柳竹秋先歉意道:“我与何县令听闻大人遭劫,立刻赶来问候,且喜大人平安无事,否则真不知如何向朝廷交代。” 至此,话锋陡然一转:“我在蔚县整顿治安多时,县内的流寇都被清剿干净了,连日来道路宁静,并未接到偷抢一类的报案。近日朝廷在北直隶西南地区的剿匪卓见成效,迫使一些流寇逃离本地鼠窜至临近州县。依我推测,袭击大人的这伙盗贼多半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这伙人习惯走一路抢一路,见到辎重多的旅人便动手打劫。想是打听到大人行囊丰厚,于是专门在此设伏。” 一番话说得罗东生心虚。 自打高勇在京城的住宅走水被东厂“救火”顺带抄家,暴露家财招来杀身之祸以后,各地出任的太监们都不敢将贪污的财物存放在京里。 罗东生早分批次将财产转运出去,这次回京与工部的官员做了笔大买卖,捞得十万两雪花银,也一钱不落地带出来。 收益如此巨大,自然是见光就杀头的生意。 本朝的军器制造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负责,每年根据各地卫所的需求额决定生产量,多需多造,少需少造。 搞工程就有贪污,工程量越大贪官来钱越容易,因此军器局的官员跟各地卫所,尤其是四大边镇的主事官员之间总会来点猫腻,拜托他们多申报一些产量,自己捞得进项,也少不了分对方油水。 罗东生是大同镇守太监,只手遮天,样样事都得他说了算。 军器局的这项供奉也就落入他的腰包,连年受贿不下百万。这次回京述职正好与那几个长期合作吃黑钱的老朋友联欢,当面结算赃款,运回任上收藏。 刚才被邓氏带人抢去半数,他疼得像被割走一块心肝,叫人搬尸体堵住道路,就是想逼何玿微赔偿损失。但听到温霄寒说他“行囊丰厚”,便不敢索赔了。 这小子现是钦差,相当于皇帝的耳目,让他瞧见不干净东西准会惹祸。 急忙驳斥:“温大人这话可笑,我为官虽不是两袖清风,但一直奉公守法。此番在京里买了些土特产想带回任上分送同僚朋友,这才雇了些挑夫搬运。哪来的行囊丰厚一说?”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柳竹秋正好装傻,笑着赔不是:“我素知您为官清正,绝没有别的意思,一时言语不慎,还望见谅。” 罗东生不想吃哑巴亏,要求他们追捕盗贼。 柳竹秋满口答应,却又留了后手,说:“那伙贼人若仍在山西一带活动,我定能将他们抓捕归案。就怕他们流窜至别的省份,那样我就没有权限追捕了。” 罗东生着恼:“那我就白白被抢了吗?” 柳竹秋哄道:“大人放心,案发不久贼人想必逃不远。请大人先去蔚县城内休整,我让何县令马上安排人手查案。县衙的屋子暖和,还有好酒好肉给您压惊,总比在这儿强得多。” 罗东生不愿去蔚县,说:“我携有圣上的密旨,得尽快赶回大同,路上不敢耽搁,留下一些人助你们办案吧。” 他找借口拒绝,无意中泄露要点。 柳竹秋更不能放行,立马吓唬:“公务固然要紧,也不及您的安全重要。万一前方还有贼人,您该如何应付?况且看这天色暴风雪快来了,您再匆忙赶路也到不了大同,还是先去蔚县歇息一夜。明早我再派军队护送您过境。” 罗东生派人去帐篷外看天色,他的手下们经历受惊逃亡,此刻滞留原地,都疲累交加,冻饿难耐,巴望早点找个避风的地方烤火吃喝,出去走了个过场,回来都附和柳竹秋说:“云层又黑又厚,风刮得很急,看样子真要下暴雪了。” 罗东生也怕路上吃苦,勉为其难地接受邀请,带领人马前往蔚县。 何玿微来时派人运了二十口棺材随行,将死者一一收敛,腾清道路,恢复此地交通。 城里的接待事宜也安排好了,罗东生一行入城便各自受到妥善接待。他不知这是提前为他挖的陷坑,兀自沾沾自喜,还当温霄寒等人办事周全,看样子很敬畏他。 何玿微也力求给他此种感受,殷勤禀报:“下官派人通知了阳原县令滕凤珍,他听说大人在此,定会赶来伺候。”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