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到底该听弟弟的,照顾哥哥的困境,还是听哥哥的,让弟弟能活得尽量久一点。 连一个外人都觉得太难了。 孔星河大二那年,严飞和谢丽一起开了家小超市,说是超市,其实就是小卖部,兼收收快递,虽然外卖赚得更多,但开了小超市后,严飞有更多时间陪孔星河,他每天接送孔星河去南方师范大学上课,来回车程加起来得一个半钟头,天天跑外卖显然不行。开了小超市后时间就充裕多了,孔星河没课的时候,也可以在店里待着。 可是小店的盈利根本负担不起高昂的进口药,日本进口的依达拉奉价格好几千,这还只是一种药罢了,孔星河长期服用的利鲁唑片,国产的一盒最便宜的也要五百多,而一盒只能吃一个礼拜。哪怕谢丽主动提出把自己的积蓄都借出来,严飞也只是说:“那也不够的,我不能让你们两个都过得不好。” 学校一直在为他们捐款,但也是杯水车薪,孔星河一直是国产进口混着吃,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快入不敷出了。 严飞所有的困境,孔星河都看在眼里,严飞将一切都揽在身上,而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一点儿都帮不到他。 盛野在想,孔星河究竟是在何时做那个决定的,是突然决定的吗,还是其实已经想过很久?因为他实在像是那种,在确诊的那天,或者在电脑上查看过渐冻人最后结局的那天,就已经想好:我要体面地离开,当我的身体给我那个信号时,我不要拖拖拉拉犹豫不决,我更不要成为严飞的负担。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又怎么可能不挣扎。 每一个夜晚孔星河一定都辗转反侧,他是不是在严飞睡着后偷偷哭过?在店外晒太阳,看小朋友们嬉闹追逐时,他又在想什么?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半身不遂的样子时,他有没有觉得面目可憎? 盛野想到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源代码》,孔星河就像那个男主角,被困在无边的黑暗里,面前只有一个固定的、狭窄的屏幕,他是全然被动无助的,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人打开屏幕,和他说说话,说话的人离开了,屏幕就熄灭了,他又只能在黑暗里独处,等待。 那种感觉太窒息了。 有一天傍晚,孔星河一个人坐在小店外发呆,有一颗小球滚过来,滑到了他轮椅底下,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跑过来,看着他,犹犹豫豫地开不了口。这一场戏很简单,却令盛野印象深刻,小演员天真的眼光就像真的在看一个轮椅上的怪人。他怀着一股难言的自惭形秽,努力用右手向后移开轮椅,费力地挪了很久终于露出下面那颗小球,但小男孩看着他却还是不靠近不说话,剧本里写“孔星河刚要开口”,但没有写孔星河要开口说什么,盛野却在这一刻知道了,孔星河想说的是:“小朋友你捡吧,哥哥没法帮你捡。” 但这句话让他如此自卑,他没有勇气说出口。盛野看着不动的小男孩,不动的小球,和自己不动的双腿,为那句孔星河羞于说出的话难过得不行。 然后严飞走了过来,弯腰捡起那颗球,拿给小男孩,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孩子仰头冲严飞腼腆说了声“谢谢”,就转头跑远了。 严飞走过来,说:“外面有点凉了,我推你进去吧。” 盛野点点头,然后感到谭阵的手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就像方才他揉那个小男孩一样。 不知为什么自己就鼻酸了,谭阵不是单纯地做剧本里描写的动作,他的手是有情绪的,他什么都知道。 拍这场戏时,严飞和谢丽都在店里忙着理货,即便在忙碌的时刻,严飞也时刻注意着他。 严飞得多累啊…… 可能就是在这一天吧,当一个蓬勃成长的小生命以那样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当他的自卑也成了严飞无时无刻惦记的东西,孔星河就下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