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偏头,朝梁乙埋那里比出一个手势。 “秉常,莫要怪母后!” 她紧接着下令:“铁鹞子,尽忠为主的时候到了。向李秉常那里冲锋!” 一言既出,连梁乙埋的脸色都变了变。 梁太后这是要公开弑君吗?还是只是想要震慑一二? “记住,尔等妻子儿女的性命,掌控在何人手中,尔等的富贵荣华,又是何人给的!” 梁太后的声音冰冷。 一队铁鹞子骑兵迅速出列。 种建中一挥手,下了另一个命令。 适才那四十名火铳手再次出列——这次他们一字排开,隐隐排成一个扇形,他们全数半跪在地面上,托起火铳瞄准,严阵以待。 而这四十名火铳手身后,一群手持斩马长刀的宋军出现,立在他们身后,随时准备上前。 这是宋军习练来专门对付铁鹞子的一个阵势。 火铳手对准疾冲而来的铁鹞子,经过瞄准,他们手中的火铳能够集中铁鹞子马背上的骑士,但由于铁鹞子的人马是用锁子甲套在一起的,那些马匹还会继续冲锋。 这时在他们身后的刀斧手便会用手中的斩马长刀斩去马腿,造成混乱。 这种阵法在宋军对阵铁鹞子时多次用过,令西夏骑兵闻之胆寒。 但它也有弱点——宋军的火铳手和刀斧手也面临不小的伤亡风险。但此刻,宋军列阵在前的士卒们全部聚精会神地望着对方铁鹞子的动向,仿佛早已将一切生死都置之度外。 “宋军请退后!” 字正腔圆的汉语响起,西夏国主李秉常竟然打马上前,越过他们这一排,道:“我是他们的国君。” 宋军士兵们一怔,但这不是他们主帅下令,于是这几十人一动都没动。 李秉常这时又用党项话重复了一遍,宣誓效忠他的西夏各部族首脑多半脸上发烧,心中羞愧,但又大多不敢擅动。 于是李秉常就这么一个人顶在最前面,面对一群本应效忠于他的铁鹞子。 恰巧明远此前一直在默默捕捉他脑海里稍纵即逝的一个念头,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些。明远便一提马缰,纵马来到李秉常身边。 他一偏头,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由衷赞道:“大王,您是真的长大了。” 语气仿佛是在称赞跟随自己的小兄弟。 李秉常转过头望向明远,明远这才发现秉常其实也是在硬撑:这少年国主脸色苍白,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眼中竟泛出泪光。 “别怕,我会陪你一起!” 这时,明远已经将一切想通,并且决定冒一回险。 这令李秉常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泪水当真夺眶而出,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转脸望着对面的铁鹞子,将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大声告诉对方:没用的,你们过来我也不会怕的! 这时,秉常身边忽又响起马蹄声。 明远与李秉常同时扭头,见是种建中一提马缰上前。 这人目光灼灼盯着明远,随口向李秉常解释:“既然小远要陪着你,我就也陪着。” 种建中随手解下身上的弓箭,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把手铳。 马蹄声继续响起,这回是向华赶上来,急急忙忙地喊:“明郎君、种郎君,别丢下我,还有我啊!” 几人相互看了看,一时都笑了。 这样的笑容彻底迷惑了对面的铁鹞子,尽管战马在他们身前喷着鼻息,马蹄在地面上不断刨着地面,但这些铁骑一个个都挽紧了缰绳,不敢前进。 李秉常则用力用手背擦了擦脸孔,道:“谢谢诸位,今天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人……还活着!” 明远伸手拍拍秉常的肩,好让秉常放轻松一点。 他顺势凑近秉常,凑在他耳边,道:“你还记得李清就义时,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秉常的眼圈顿时又是一红,点点头:“当然记得。” 明远刚才就一直在琢磨这句话。 即将殒命之际,常人心中一定充满了恐惧与不舍,而李清却用尽全身力气,向秉常喊出这一句,人人耳熟能详的……秉常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可是李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刚才与向华一番对话,明远渐渐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此刻见到秉常流泪,明远激他:“你敢不敢,将李清的话在太后和国相面前再喊一遍?” 李秉常当然敢。 他转向梁太后与梁乙埋,大声开口:“生亦我所欲也……” 李清临死的那一幕像是被烙印在秉常心里,永远不曾抹去。 所以此刻秉常就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喊道:“义亦我所欲也!” 梁太后顿时厌恶地一撇嘴,梁乙埋则转头催促那些理应发起攻击的铁鹞子。 “二者不可得兼!”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