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种建中似乎被人从绝无可能的地方打了一拳,他那满腔的殷切期待都还写在眼里, 惊愕却令他整个人的表情完全凝固住了。 明远看着种建中惊讶的样子, 一时间觉得心口微微地发疼。 他却故意大幅度地扬起嘴角,露出哂笑的模样:“师兄, 你想想,你养得起我吗?” 种建中彻底僵在原地, 双眼紧紧盯着明远, 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不理解。 明远笑得更大声了。 他半侧过身, 指指身后閤子里墙壁上悬挂着的画幅。那是一幅工笔花鸟,画中鲜花盛放,似乎能让人闻到香味,而画中的飞鸟正扑腾着翅膀,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起飞。 这幅画被色泽清雅却又不会喧宾夺主的墙纸衬着,另一边墙壁上就是长庆楼引以为傲的玻璃窗,此刻正一一反射着繁华街道上一盏又一盏的明灯。 “你看,这汴京才是我该在的地方。” “京兆府有什么?有七十二家正店吗?有勾栏瓦舍吗?有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吗?有金明池琼林苑踏春畅游吗?有开宝寺高塔登高远眺吗……” 说到这里,明远心头猛地一沉。 原来他所喜爱的汴京的每一个场景,其实都嵌着种建中的身影。 不然他不会如此深爱。 “我到汴京来一年多了,一直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不过是在挥霍我父亲好几年来积攒的家底而已。师兄,你想不想知道,在这里一年,我花了多少钱?” 种建中脸色沉重,看样子不用明远说,他也很清楚—— 明远是个娇生惯养,大手大脚惯了的小郎君。 “如果回长安,也不是不可以。”明远伸出一枚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轻轻点了点,似乎在遥想返回陕西之后的生活。 “对了,师兄,你转武职回西军,想必在军中也有一份俸禄吧。” “但是……能供得起小弟这样的生活吗?” 明远说完,自己内心也给加了四字考语:奢侈糜烂! 对,奢侈糜烂的生活、一掷千金的做派……应该能把师兄吓退了吧! 种建中阴沉着一张脸,眉宇间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风暴。他紧紧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明远,就像他第一天认识明远时那样。 “所以,师兄想要返回陕西大展拳脚,当然好,好极了!既然回去,就请不要再惦记小弟。你我本不是一样的人。” 明远说完这句,才意识到,他原本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他不属于这个时空。 他只是个过客,注定匆匆地来,很快就走。 与种建中一番相遇,不过是擦肩。 可是……正如1127所说的,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与这个时空建立起了联系。因此他无法割舍,他无法坐视……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看着种建中回归西军,而他自己,要义无反顾地顺着预设的道路,前往南方。 此刻的种建中,万般震惊又表情痛苦地望着他,显然被他这一番话,伤得不轻;又仿佛眼前这个,是他所不认得的明远。 突然,种建中大踏步上前,挡在明远身前,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张开双臂,猛地把明远拥进自己怀里。 明远:……这怎么回事? 种建中紧紧地拥着他,让他那张清秀的脸孔深深埋进自己的胸膛。种建中则用下巴顶着明远的头顶,伸出右手,一阵乱揉。 明远:九命! “小远,不得不说,你装得真像,刚才把愚兄吓坏了。” 明远:我没装,没装…… 抗议无用,他被拥得太紧,连抬起头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身周的温暖气息让他渐渐放松戒备。 好想彻底沉沦,放弃抵抗啊! 他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小心思,想要抛却那些什么见鬼的花钱任务,就此跟随师兄重返陕西,过几天平凡的小日子……什么国家大事,国运沉浮,全抛在脑后。 “小远,如果我从不真正认得你,从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或许你刚才那份说辞,我会相信。” “可是,小远啊,你花出去的每一文钱,都不是在为了满足自己、贪图享乐……你是想要帮助这世间每个为生计奔走的普通人。” 明远:…… 他万万没想到以前忽悠师兄的话,能起到这种反作用。 “前些日子里在军器监中的所作所为,我亦一一都看在眼里。” “你是真的……想要让大宋的西军能够从此强大。” 种建中说得熨帖,令明远心头软软得很是安慰。 “小远,也难怪你生气,是师兄自私了。我只是怕,只是怕……一旦分开,你会忘了我。” 明远心想:是呀,世间唯一不变的一件事,就是人人都很善变。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