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两人刚好面朝着东方。 薛绍彭见明远昂首向东边眺望,便问:“远之,在看什么?难道是找你那间‘蜂窝煤加工厂’?” 他一边问,也一边伸长了脖子,眺望好一阵,最后说:“好像看不见啊!” 谁知明远却笑道:“看不见最好!看不见最好!” “若是那边正灯火通明,我才真的要着急上火。” 薛绍彭人本聪明,略一反应,便想通了:“是呀,远之,你那地方自然要防走水的。” 确实如此。 蜂窝煤加工厂最需要严防火烛。 明远开办了加工厂之后,就在院门上贴了大大的“工厂重地,严禁烟火”的标记,教给工人们念“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之类的顺口溜,全方位地强调安全生产。 工人们下工之前,需要用不易被点着的毛毡将材料和成品都盖起来,然后检查熄灭所有火烛,才能离开。 这次在年节之前,明远就给所有工人都放了假,然后将“厂房”完全圈起来,严禁入内。 另外他还专门安排了人手,年节这几天在厂房外面巡视,以免附近村里的村人孩童燃放爆竹,影响到厂里。 如此严密的防范工作看起来起到了效果。如今明远站在朱雀门的门楼上,见到长安城外以东一片安静祥和,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不久,梁睿和其他官宦人家子弟也来向薛绍彭和明远打招呼。 明远有心赏景,不耐烦应付这些浮华少年,便找了个借口,独自走开,去了朱雀门楼的另一边。 在那里,明远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中!” 年节这几日,种师中一直住在张载家里,陪伴张载。当然,期间这小孩曾经数次溜到明家来品尝美食,而明远也特地让人做些食补的羹汤,让种师中捎回去给老师滋补身体。 但此时此刻,明远陡然见到这个小豆丁瘦削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些异样。 他赶紧走上前,低声唤了一声:“师中!”然后把手轻轻地搭在种师中肩头。 这少年没有回答明远,更没有回头。 明远心里突然很紧张,因为他搭在种师中肩头的手,感到了异样的颤动。 这孩子在无声抽泣。 这孩子远离了所有陌生的达官显贵,也远离所有他熟悉的师长朋友。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朱雀门上的女墙跟前,望着长安城内如昼的灯火,和西面城墙外沉沉的黑夜,正在默默地哭泣着。 明远心头一阵难过。 他心知师长和他们这些师兄弟们,虽然能给种师中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到底比不上师中的父母,还有……他的亲哥哥。 种师中虽然人小鬼大,虽然时不时表现得很老成,总说些什么“马革裹尸”之类的话。可说到底,他究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根本没有他外表看起来那样坚强。 当国仇家恨一起压在这个孩子肩膀上的时候,这种负担,对种师中来说便显得太沉重了。 他无声地走到种师中身边,伸手拍拍这孩子的肩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谁知这时种师中突然别过头,冲着明远小声问:“明师兄,你说我阿兄……我阿兄一定会没事的,他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明远却瞬间觉得自己口中涩然,竟有些开不了口。 种建中那张脸迅速在明远眼前勾勒出来:他英挺的双眉,他神采飞扬的眼,棱角分明的面孔…… 这样英姿勃发的年轻人,竟真的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吗,还是说,他其实错过了什么? 种师中没有从明远口中得到答案,一时间委屈上来,双眼顿时泛红,泪水已经盈满,眼看就要从眼眶中溢出来,小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那一副小表情似乎在说:师兄竟然吝惜言语,不肯安慰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