侉子窝,王六家。 进来的汉子叫迟大聪,是王六的安丘同乡,比他还晚来苏州一年。当初王六挺照顾他一家的,他家的窝棚都是王六和王老汉帮着搭的。 这姓迟的小子从前都是一口一个王六哥的,谁知去年秋天出去打了几个月短工,回来就骄傲了。也不叫哥了,还动不动就给他上课,王六就不爱搭理他了。 见这厮居然又上门聒噪,王六端着粥碗呲溜呲溜猛喝两口,含糊道:“不去。” “为啥?”迟大聪傻眼道:“跟你说了好些遍,那边总能吃上饱饭的,不比你全家天天吃野菜粥,一个个脸绿的跟菜叶子似的强?” “俺说不去就不去,你听不懂是不是?”王六不耐烦道。 “我说王六,你长了个榆木脑袋是吧?”迟大聪闻言也不乐道:“俺是看你家日子实在不好过,才一趟趟上门拉你入伙,弄得好像俺图你啥似的。” 山东人说话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说完气得转身就要走,却被王老汉叫住道:“大聪啊,你说的啥事儿啊,俺咋听得一头雾水呢。” “啊?”迟大聪吃惊道:“王六没跟你们说吗?” “没啊,说什么啦?”王老汉看着儿子。 “俺觉着他说的不着调。”王六搁下碗,闷声道:“没必要跟家里说。” “俺咋就不着调了?”迟大聪一听急了,这下为了自己的名誉也不能走了。便坐在土炕沿上,大声向王老汉讲述起来,让他来评评理。 “去年秋,苏州不是找不着活干吗?俺听说昆山那边修大堤,活儿多的是,就想过去碰碰运气……当时不还问过嫂子吗?要不要带王七八妹一起去?” “你六哥不让俺去。”王六媳妇小声道。 王六心说那不废话嘛。他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这家伙的。 “你继续说。”王老汉皱皱眉,也觉着怪怪的。 “你们没去可就亏死了。”迟大聪尤不自觉的吹嘘道:“俺去了堤上一问,当场就把俺收下了。还没开始干活,先管了顿饱饭——是饱饭啊!俺吃了一大碗糙米饭不够,又给俺盛了一大碗!” “哇……”王七和王六的大儿子王姜难以置信的惊呼起来。 “除了饭管够,还有一条咸青鱼,齁咸那种,可下饭了!”迟大聪眉飞色舞的回忆道,显然刚到昆山的第一顿饭,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俺要吃青鱼。”王六的小儿子王青又吆喝起来。这下就连他腼腆的二姐也暗暗咽起了口水。 唯有王六大为不屑道:“俺说你吹牛吧?这盐多贵啊?东家能舍得一人一条咸鱼?而且还齁咸?” “也许是那天东家开恩呢。”王六媳妇小声道。 “你向着谁?!”王六鼻子都气歪了,感觉屋外草色入帘青。 “王六你还别不服气,俺在昆山一直干到年根下。前后三个月,顿顿都有荤腥,没有鱼也有腊肉,隔几天还有烧鸡、炖猪肉改善。”迟大聪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我在那天天下力干活,还长了好几斤肉。” “听听,这像人话吗……”王六哂笑道。 “我不跟你说!”迟大聪白他一眼,对王老汉道:“大叔,除了吃得好。那边工钱也给的足,我过年给你家送那壶油、那袋大米,还有那包盐巴,都是我从昆山扛回来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