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载之物,简直矛盾得令人发怵。 右相与太子善,左相与长公主善。右相掌舵之下,皇帝疑心愈重,最终造成了宫城内的惨变。所谓的太子谋逆弑父,最终死去的只有太子,还有城中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搞不清楚政令方向而被重罚的各路守军。皇帝杀死亲子后,并不道德地心头一轻,转而却开始悟到了什么。即便是天子,也无法烛照整个棋盘,一定是暗潮中的角力,推他们父子走向互相折磨的死局。右相很快没能保住相位,又很快便连性命也没能保住。他死前攀咬到左相和长公主身上。皇帝有如得了心病,再也受不了密谋的网都是从最亲的亲人手中织起的,于是左相也离开了值守的翼楼,长公主骑着小青骡,缓缓步入玄玉观。 宫城中翻天覆地之后,宫墙外还没太多人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皇帝病重。方虬和易渠还有其他重臣,被叫去长跪祈福。后宫唯一仍在人世的太妃在帘后哭泣:这下可怎么好。这下可怎么好。 方虬和易渠对看一眼。 不到半个月,在凋敝的偏僻王府里,文鳞忽然被叫醒。有许多人跪在他墙壁上挂着木剑和弹弓的小房间里,请他上马,前往他只是模糊听说的那个雒京。 “易某是山陵使之一,阁下有话,不妨在这里跟我说清楚。”她已经迈上台阶,提着长裾回头冷觑,“接下来几个时辰,易某要督办初丧之礼,凶乐一响,恐怕听不清大人的言语。就在这里,跟我说清楚。”掷地有声。 台下众臣,立时寂寂无言。 “去为陛下招魂吧。”她低声道,接着与方虬各拉着大行皇帝曾穿过的常服一角,缓缓走向停灵大殿的一角。方虬将这件绣有暗龙纹的长袍攥得过紧,手掌已经被他自己拧痛。他不知长袍另一端的易渠是否和自己有一样的感受。他们挣扎了廿余年,坚守了廿余年,一日日口是心非,如履薄冰,都已非复当年的自己。而今,死去的皇帝的宽大衣裳连接着命运仿佛从一开始就被错置的他们两人。他们走至宫殿西南角,开始依照初丧典礼的流程,为皇帝高声招魂。如果人变作魂魄后就能够更加洞察人心,大行皇帝兴许能在半空中读懂方易二人的表情。解脱,昂奋,忧悒,疲倦。但唯独没有悲伤。 呼唤叁声之后,他们将长袍收起。这个仪式只是为了确认,天子,不光是身体断了气,连他的鬼魂,也无法大展神通地响应忠纯泣血的臣子了。 既然要杀我,为何要对我那么好,为何教我学字学诗,为何让我有灵识。为何让我懂…… 我与方氏,二人之间,必有一死。 但我从不后悔被你带到这里。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从今往后,朕不会再哭了。” 她明显听见他声音中的颤抖。而她终于抬头准备向他再次郑重告别时,却撞见他正看过来的眼神。那是何等哀婉却又冷厉的目光。他扶着剑身,低头盯视她,玉旒垂落,很快把他仅剩的流表于外的感情掩盖。皇帝说:“易大人好走。朕不便相送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