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 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我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但某天,我在银杏树下看到一只小狗。 刚下过雨,小狗浑身湿漉漉的,舌头吐出来,摇着尾巴。 它跟前站着一个人,那人我认识,叫黄启瑞。 我匆匆瞥了一眼便打算走,手里端着的汤药已经有些凉了,又是放血日,早些去放完血也好。 才走到拐角,听到一声撞击,回头只看见那狗缩在树干下,不吐舌头了,尾巴夹着,有一阵没一阵地喘气。 “喂,你看见了?”那个人转身冲着我说,嘴角咧到了耳根。 原来人能如此多变,黄启瑞问我姓名的时候也是这副笑容,那时我竟觉得他和善。 我不回答,他又踢了那狗一脚。 从那天起,他总是当着我的面踢那只狗,他的跟班偶尔会捏着狗的后腿,将狗绑到树上,那狗越发瘦了,挣扎的时候,能看到它腹部凸起的骨头。 “喂,这狗像你,被打了都不叫。”他们中有人笑着说,嘎啦嘎啦的,比旧木头门的开合声还刺耳。 “喂,叫一个听听。”黄启瑞掐着狗脖子,眼睛却看向我。 他们天天这般,好似我不做反应就要加倍踢打那狗,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何关系。 在一个雨天,我还是把那狗抱走了,他们撑着不同颜色的油纸伞,放声笑着,比雨声还要放肆。 雷电将天空劈成两半,我跟狗在一头,围观的人在另一头。 从那以后,我吃什么,便分出一半给狗吃。 时日长了,狗的肚子渐渐圆润起来,四条腿结实有力。 我没有名字,它也没有。我只唤它狗,这样就能少些挂念。 我尝试着去想自己叫什么名字,但都作罢,可能真的叫喂吧。 我时常躺在地上喃喃自语,肺腑一抽一抽地疼,狗也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湿润的鼻子有时会蹭蹭我的手背。 狗喜欢跟着我,我走到哪,它跟到哪。狗走路没声音,我疑心它不在,总会回头。 每一次回头,狗都在,往往叫两声,冲我摇尾巴。 他们说:“喂,怪物和畜牲,又出门了?”说完总是笑得直不起身。 大概过了一年,我站在银杏树下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 他们说,我是怪物,怪物是被神灵厌弃的。 “呸,真他娘的晦气。” “你若是冲撞了神灵,神树从此不灵验了该如何?” 神灵真的会听吗?世间每个人的请求,哪里听得过来呢。 “汪汪汪!”狗很少叫,更是不曾叫得这么大声过。 树下围了很多人,多是下了课赶来看热闹的弟子。他们把狗挤到最外层,狗叫得更凶了。 “操!这狗哪儿来的?滚一边儿去。”它被狠狠踢了一脚,弓起背低吼。 不知是谁踩在我的背上,扯住我的头发,他在笑,很刺耳,很多人都在笑。 但突然他们都安静了,那串恶心的符文一定又出来了吧。我的眼睛睁不开,却能看清每个人的表情,诧异的,惊恐的,不安的,厌恶的...... “真是个怪物啊。” “如果我把你杀了,算不算是替天行道呢?” “怪物活着就是罪。” “喂,你死了算了。” “喂,你怎么不去死?” 一句接着一句,如同某种魔咒,将我的挣扎衬得愈加可笑。 最后是教书的李夫子把人驱散的。 狗奄奄一息,却睁着眼睛看我,月光下我看见它好像在哭。 我心里猛地一跳,抬起手去摸它的头。 狗不怕我,即便我半张脸都被符文覆盖,它贴近我的手心,黏糊糊的,是它头顶的血。 我还有我的狗,即使它跟我一样无名无姓,即使我是怪物。 这不重要,名字不重要,我是怪物也不重要,我想。 银杏叶从树上飘下来,掉到我眼前,我想起他们常说,这棵银杏有求必应,得神灵偏爱。 我闭上眼,无比虔诚。 如果神在听,请你救救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