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都有多处监狱, 除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以及锦衣卫都有大狱。 前几个都是人来人往且不能无旨私审, 想隐藏个人不容易, 燕熙面色微微放冷。 那么, 只有锦衣卫的诏狱了。 诏狱深入地下,墙厚数仞,监室里就算大声呼喊, 隔壁也悄不闻声。 在那里头藏个人, 神不知鬼不觉。 燕熙想到了文斓昨日送监在闹市有过马车相撞事件, 锦衣卫里个个都是高手, 趁着混乱, 做到偷龙转凤并不难。 那么, 若是当时就把人换了, 便表明此事都察院、锦衣卫都有参与。事情一旦复杂到多方渗透,就有可能更多的势力掺和其中。 文斓处境非常危险了。 燕熙脸色阴沉,径直往诏狱去。 - 文斓的那封奏疏呈天玺帝,天玺帝留中不发,等待审查结果。 可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朝廷上下同时流传开来,抄本几乎人手一本。 也不知是谁又把奏疏编成了打油诗,四处传唱,叫市井中也人人皆知。 一时之间,朝廷下上焦头烂额。尤其是在奏疏上被提到官员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有人查翻查文斓书案,发现文斓杂记里有许多计算各部银钱流水及官员经审账目的情况。 于是,当天晚上文斓的家,半夜被人摸了。 好在燕熙在文斓出事之时便叫卫持风去收拾过一次,但第二日去看到文斓本就家徒四壁的旧屋子被翻得瓶翻柜倒,燕熙气得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 端午节后,靖都阴云密布。 - 急的不止燕熙。 靖都官场里,在户部有过任职的官员都急。 他们惊恐地发现,文斓在户部短短月余,竟收集了这么多账目和文书。 文斓是一个要刺穿他们的可怕敌人。 那些人将文斓入仕以来的作为,一遍遍地分析,而后不约而同地发现:文斓从翰林院跑到户部,用的所谓不喜文墨独爱实务的理由,只是幌子。 文斓一定是一早就计定要去户部查帐的。 更人有查了文斓的求学之路。 查完的结果令人唏嘘。 文斓已经不仅是普通的穷,除了一路清苦,没钱买钱,没钱吃饭之外,文斓得过几次重病,竟是没钱治疗,硬生生挺过来的。 有好几个冬天,文斓差点冻死。 但就是穷困到那等地步,文斓没有收过任何富户乡绅的资助。 在此之前,很多人表达过疑惑:明明文斓读书以来一直才名斐然,这样的人才,中途必定有许多人来结交,断不至于穷到穿一件破棉袄来靖都参加殿试。 疑惑解开之后便是深深的惧怕。 文斓这个人,竟是不为任何诱惑所动。 钱财、美人、功名甚至一族荣誉都无法打动他。 靖都出现这样一个人,太可怕了。 这个寒门出身的新官,从迈入官场,不,从求学的第一天起,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做官。 这个表面看起来老实无害的穷官,甚至好说话到可以任人拿捏的年轻人,他的目的,从来不在寻常人的意料之中。 这个人,很可能在少年时便已坚定——他此行,就是为了来捅穿大靖世族经营了二百多年铁桶一般的吸血江山的。 一时靖都人人自危。 据说连姜首辅都在夜里连连惊醒。 - 因着文斓之事,燕熙的处境也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一来,宣隐与文斓交好,是同年兼同住的好友;二来,宣隐是第一个从翰林院主动调到六部的。 那么宣隐是不是第二个文斓? 燕熙发觉,昨日大家还因着北原王府对他刮目相看,今日众人都在躲着他。 他昨夜没有回宣宅,是在工部对付着过的。 找文斓的这两日,燕熙耳畔一直都是文斓初次到宣宅与他说的那句话——“人生在世不过一双筷子一张床,何必受人捐助?再者拿人手短,我若昨日拿了富绅的盘缠银粮,来日如何清算彻查他们?” 文斓当时说的理所当然,未料背后竟是数年的深思熟虑。 - 到了诏狱,看到森严的守备,燕熙便确定文谰一定在此处了。 可他与锦衣卫毫无往来,连个熟人都没有,几个守卫瞧见他一身六品官服,又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了片刻,互相对视一眼。 首领是个正六品的百户,他神色有些微妙,鼻孔冲天地说:“这位大人,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速速走罢。” 燕熙冷脸瞧着那百户,把对方看得一激灵。 大靖朝文官优于武官,燕熙年纪轻轻到了正六品,百户与他平级,倒也不敢过于怠慢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