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宅里。 燕熙还在咂摸着小夏先生的话——为何要我和宋北溟多相处? 他若有所思地地瞧向宋北溟。 宋北溟也在打量着燕熙。他迎上燕熙那纯净又疑惑的目光,偏开了头,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燕熙等了等,正想先开口,宋北溟先说话了:“你参劾刘秉,是谁的主意?” 燕熙端声说:“自然是我自己的主意。小王爷早把我查得清清楚楚了,还派人跟着我,我见了谁,后头有什么人,小王爷不是比我还清楚?” “装乖是么?”宋北溟轻蔑一笑,“本王早看穿了你这身画皮。能在这么多蠹虫里,又准又狠地挑中刘秉,实在不像是你这种资历的新人能想出来的。不打算说是么?” 燕熙笑说:“实打实的事儿,小王爷再问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我劝小王爷不要浪费时间了。” 宋北溟眸光微闪:“你与裴青时和梅筠也是这么说的?” 燕熙做微讶状:“这靖都里当真是没有秘密。我见了谁,你们竟是一五一十的知道的比我还明白。” “所以,宣大人怕了么?你这么个……”宋北溟目光嚣张地描摹着燕熙的五官,意有所指地说,“这么个多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倘若落在谁的手里,要遭什么罪可不好说。现在致仕归乡还来得及。” 燕熙只作听不懂,可怜地说:“来不及了,我参了个正三品大员,脚底下湿透了,回不到岸上了。” 宋北溟微妙地笑一声,他虽坐在轮椅上,语气却尽是上位的超然:“参别人不好说,参刘秉还好。他这人是墙头草,哪头给好处就帮哪头,你参他得罪的人虽多,却不至于有谁要置你于死地,至多叫你吃点苦头。参别人就不好说了,下一回想参谁,真不叫本王替你参谋参谋?” 燕熙答非所问地说:“哦,那下官放心了。下官之前好害怕,以为已经被人记在生死簿了呢。” 宋北溟冷了脸,肃声问:“你别净扯些旁的。本王问你,下一个参谁?” 燕熙无邪地说:“下官权责有限,这可不能告诉小王爷。六科直受陛下节制,不该向除陛下之外的人报告,小王爷别为难我。” 宋北溟诘笑道:“好心劝不了该死的鬼。看来本王这么个郡王在宣大人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本王次次向宣大人示好,宣大人皆是看不上。也不知道宣大人胃口有多大,要找多大的靠山?眼光太高了吧,不怕摔着么?” 燕熙乖顺地说:“我小小七品官,在靖都里是被踩在脚底下的货色,谈不上摔吧?” “看来又白费口舌了。”宋北溟遗憾地说,“本王若不是瞧你考个状元不容易,身上又有着‘荣’,早就跟着踩你了。是你命好,得了好东西在身上,你若哪天走投无路了,本王看在药的份上,也会给你庇护。北原王府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微雨啊,你哪天活不下去了,本王恭候大驾。” 宋北溟言至于此,已是动怒。 燕熙听出了对方的愠怒。 他只装作不知,恭顺地垂着头,心情却是格外的舒畅。 这样的距离,闻着宋北溟身上的药香,不远不近的,正正好。 燕熙平素懒得与人多费口舌,此时真恨不得叫宋北溟多留片刻。 他正想逗对方再说点什么,那边宋北溟毫不留恋地喊:“方循,走。” 燕熙意外又可惜地想:这就走了?小夏先生说要他们好好相处的话,宋北溟忘记了? 方循跳出阴暗处,跪在宋北溟前行礼,起身便要推宋北溟轮椅。 就在此时,一股焦香炸出。 宋北溟和燕熙皆是眉间一蹙。 宋北溟略显枯槁的手指上青筋微微跳动,爆喊一声:“快,把烧糊的固本茶倒了!” 方循嗅觉不如他二人,他此时才闻到了,立刻起身,往厅堂里跑。 那茶壶烧在红炉上,用的是猛火,此时又已入夏,方循匆忙间手甫沾到那壶柄,便是一阵血肉烧糊的焦味。 好在他身手迅捷,回身扯了案上的一块棉布,握住壶柄就往外跑。只是满院里都没找着有水的地方,转头再往厨房里跑,总算把茶壶按进水缸里。 可是,那固本茶的药味已缭得满宅子都是了。 烧透的药材,药味又浓又烈。 燕熙在那药味冲过来时,咳了一声,立时捂住了口鼻。 他最怕这些活血壮阳的药,平日里避之不及,猝然闻着如此浓烈的焦味,顿时五内翻滚。 暖热的血顺着他指缝流下来。 燕熙遽然瞪圆了眼。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