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正、正要出门……” 薛穹自幼习的是君子之道,极不擅撒谎,在她面前尤是。望了他片刻,她忽然整个身子一翻,自薛穹怀中跳了下来:“薛大人,我没事。” 薛穹一愣,盯着她半晌,都未反应过来。良久,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目光移到她满是血迹的裙摆。杨枝不待他问,便自己道:“那是猪血。” 薛穹怔了片刻,那猪血的腥气才向鼻中钻了进来。他是医者,对这些味道的分别本十分敏感,然而刚才奔出来的那一刻,五感似都被齐齐封住了,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眼前只有她裙裾上那一片刺目的红,将他全身的血液都点着了一般。 杨枝话落,他茫然了一瞬,手臂仍维持着抱她的姿势,愣愣向前举着,那上面却空无一物,像冬日落尽树叶的枝杈,有一种说不尽的萧条与落寞。 其实他该高兴的,不是吗?毕竟她现下无事,他难道还希望她此刻当真有个三长两短? 良久,他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好看的眉心微微凝起,那水洗过的面庞上流过一丝仿佛不解的情绪:“你骗我?” 杨枝道:“薛大人不是也骗了我?” “阿敏!” “薛大人,我现下姓杨,单名一个枝字。” 薛穹垂下眼皮,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一个什么决心一般:“好,杨大人,今日来本衙门,不知有何贵干?”说话间他已收回了双臂,背在身后,不等杨枝答,当先向堂内走去。 杨枝紧随其后,开门见山:“下官想要提审卫脩。” 薛穹背对着她,边走边道:“本案目下由御史台来接管,我御史台的证人,自无交于旁人审讯的道理。” “大人可否告知此案何时转交了御史台?大人可有移案文书?”杨枝紧追着他问:“这案子去年便在刑部立了案,陛下也已知晓,如今刑部派下官来彻查此案,讯问证人,正是下官份内之职。” “御史台监察百官,可从未听说过还有阻碍别部办案之权——薛大人,下官理解大人心中清正,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心中更容不下一丝污秽,才将卫脩看的这般严苛。但正因如此,御史台与刑部才更应该同心戮力,早日查明案情真相,给天下仕子一个交代,不是吗?” 说话间两人已步至堂内,薛穹长身玉立于那一方“肃僚扶民”的匾额下,仍背着手,未转过身来。杨枝看不见他的面色,亦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斯须的沉默之后,只听见他沉声道:“御史台监察百官,此案事涉江州太守,正在本台宪职司之内。卫脩是本案关键证人,无上级调令,恕本官不能放人。” 他的声音平正清朗,却无半分她旧日习惯的温柔。许是方才那一起突变,嗓音仍有些许喑哑。 他们大抵都从未预料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针锋相对。 “事涉江州太守?”杨枝道:“那仕子案呢?大人只管查太守是否舞弊,那仕子们的月钱呢?这案子该怎么办?” “待太守舞弊事宜厘清,本官自会将那卫脩释放。届时,无论仕子案是否已水落石出,刑部皆可再审卫脩。”薛穹冷冷道:“本官业已解释清楚,今日还有旁的事务要忙,杨大人请便吧。送客!” 他的声音不高却颇具威严,殿外立刻冲进来两名官仆:“杨大人,请吧。” “薛大人!薛闻苍!”杨枝有些急了,她没想到薛穹竟这般冷肃无情。而他越是扣着卫脩,越让她明白这人至关重要。 薛穹几乎有一瞬的错觉,这两声之后会是一声“薛哥哥”,然而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那一声。他没有回头,淡淡道:“杨大人不肯走,是要本官参你一个遏阻妨害之罪吗?来人!” 这一声落,干脆冲进来两名捕快,二人闻声上前,欲将杨枝押出去。 “别碰我!”杨枝忽然自袖中拔出把匕首,朝两人虚划了两圈,逼退两人,最后,略一犹豫,将匕首架到了自己脖间。 薛穹倏地回头,脸色登时一变:“阿敏,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带卫脩走。”杨枝冷冷道。卫脩是这案子的关键,御史台扣着他是什么缘故她不知道,薛穹背后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但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今日不能带卫脩走,之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知为什么,饶是那谢知敬油滑无耻,她却觉得有句话没有说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纵是贪婪,他也不至于为之冒性命之险。 他若是当真贪了,早在仕子冲进衙门的那一刻,他便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若是未贪,那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