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等到叶小画师成为公主,更是彻底绝了心念。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回将如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放在心上。 几人回过神,又是惊喜,又是感激,冲她再次拜谢。 絮雨笑着叫他们起身,又道:“我和你们司丞还有些事,你们去吧。” 刘勃几人暗暗对望一眼,忙识趣告退。 裴萧元已不知留意过多少次这座名为曳月的楼宇了。有时是他在附近巡夜,无事分神,在无人的某个树木阴翳的黑暗角落里,一看,便能看上半个夜晚,直到那云阁窗牖里的灯火熄灭,转为漆黑,知当中的她应已在他的守护里安卧甜睡入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心中便会莫名生出淡淡的满足之感,连叫人感到乏累的巡夜这件事,也变得不再那么枯燥了。而有时,是白日他经过附近,完全只是突然想起,下意识便遥遥眺望,毫无目的地看上一眼,随即继续他原本正在做的什么事。 在他的心里,这个地方已经熟悉无比。但真正步入其中,却还是头一回。 他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登上高楼,进了一间明灯高照的轩厅。 她朝杨在恩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便继续朝前走去,身影消失在了厅门后的一片灯影里。 “请司丞先随奴来更衣。” 杨在恩来到裴萧元的面前,笑着说道,引他入了一间厅旁的耳房之中。裴萧元屏退人,自己脱下已渐渐濡潮的借来的外袍、贴在他肩背肌肉上的湿冷透了的中衣,以及□□的裤、靴,连同袜,从里到外,全部更换一遍。 他对着一面人高的穿衣立镜,慢慢合上腰带的嵌扣,整理完毕,最后望过镜中映出的自己的仪容,转身,走了出去。 杨在恩就等在他更衣的门外,见他现身,微微打量一眼他方换上的碧山青绣绫常袍、金装腰带,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虽还面带伤痕,但并不影响儿郎子的人材出众。 裴萧元跟随杨在恩,走在一条额枋绘彩的楼间长廊之上,听着自己踏过地面发出的清响的靴声,被带到了一扇门外立着数名侍人的镂花门前。那门是虚掩的。 “司丞请进。”杨在恩低声道了一声,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带着人,悄然退下。 长长夜廊里,忽然间,人走得只剩他一个了。 裴萧元对门立了片刻。在他身后,夜廊尽头的方向,飘来几声宫室殿檐下的铜铎所发出的风动玎珰振铃声。他被惊醒,吁了一口气,不再迟疑,伸手推门,迈步走进了门内。 一缕悠远恬淡的清木香随了他的呼吸钻入口鼻,慢慢沁入肺腑。在这令人舒适放松的暗香的指引下,他走过一间布置雅致、陈设画案的阔屋,眼前出现了一围落地屏风,透过澄莹的半透的云屏,他隐隐地辨出,屏风之后,应当便是寝阁。这个认知叫他原本下定了的决心在瞬间又摇摆了起来。他的步足再次变得犹疑,慢慢放缓,正要停在云屏前时,她清朗而大方的邀请声,从后发了出来。 “进吧。” 裴萧元继续前行,转过云屏,抬眼便见一只双蛾鎏金香球囊悬在了云屏后的一挂帐幔金钩上,正徐徐地往外吐着轻烟。 那指引他来此的恬淡香气,便是发散于此。 她背对着他,正坐在香球囊下方的一张坐榻上。 原来方才他在耳房中更衣系带之时,她亦是换下了那一身赘饰颇多的裙裳。此刻她改穿了一件宽松的常服,系素色罗裙,对着一面牡丹莲花镜,自己正在拆拔着头上的金簪。身上衣衫的云袖随她举臂拔簪的动作垂落了下来,乱堆在肘上,露出整一段凝雪似的粉臂。 这一幕,实在是裴萧元所不曾料想到的。恍惚间,他又觉得自己此前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这一幕,然而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不由停了脚步,目光仓促离开她的背影,带着几分一时不知该看往何处的局促之感。 “你来帮我。” 忽然,他听她发了声。 “簪子勾住我头发了,我看不见,扯得有点痛。”她的语气好似还带了几分抱怨。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