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口里道:“好像还是有点晕……嫮儿你扶一下阿耶……” 此刻絮雨心里已经雪亮,气得不行,一把擦去自己面上还残带着的泪痕,恼道:“阿耶你这是作甚?你当自己才三岁吗?” 皇帝昨夜身体不适是真,折腾了一夜,才缓回来。早上得知女儿平安归来,松气之余,思忖她昨夜质问的事,又颇觉烦恼,怕她回来还是不依不饶,这才装病,想以此蒙混过关。 此刻见被识破,老脸一热,幸好此殿只有昏光,料女儿也看不清,强作镇定:“你一生气就跑得不见人,叫阿耶怎么放得下心?昨晚疼了一夜,哪里作假?不信你问你的好伴当去!” 絮雨看着面前的皇帝,衣裳发皱,头发胡子乱蓬蓬的,哪还有半点帝王的威仪?气恼之余,心里又觉他有几分可怜,想了想,终于还是忍气,决定不和他计较,绷着面道:“方才赵伴当说你药也没吃。” 皇帝觉察女儿口气缓了下来,忙道:“这就吃。端进来。” 絮雨走出去。赵中芳正等在精舍外,听到絮雨说皇帝已无大碍,要吃药了,松一口气,便叫太医们回去,又送来一直温着的药。 絮雨端入,皇帝喝了。赵中芳再叫宫监抬来一张食案,等宫监退下,笑容满面地道:“公主早膳应也没用吧?就陪陛下一道用些小食。” 案上食物不多,但精洁可口,两样粥品,一甜一咸,甜为杏仁粥,咸为鱼羊粥,还有两盘糕点,几种鲜蔬并果子。都是絮雨小时候在定王府里喜欢吃的东西。 皇帝自己起身,坐到食案前,却不动箸,只望着絮雨。 她迟疑了下,在一旁赵中芳期待的目光之中,终于,慢慢走了过去,陪坐下来。 赵中芳上来服侍。父女各不说话,吃了这一顿多年之后再次同案的早饭。饭毕漱口,撤案下去,絮雨走去,灭了烛火,将帷帐一一束起,再开窗通风。 赵中芳此时捧着梳镜走来,为皇帝净面梳头。 絮雨在旁静静看着。皇帝靠坐在榻上,眼目半垂。 毕竟年已半百,应是昨夜折腾了一夜的缘故,此刻他的面上显露出了淡淡倦意。看着,看着,她也不知怎的,走了上去,示意赵中芳将梳子递来。 赵中芳起初一怔,但很快会意,欢喜不已,急忙奉上犀梳。 絮雨轻轻登上坐榻,跪坐在皇帝身边,为他梳头。 从前她也常常为阿公梳头,阿公总是夸她手巧。此刻如为阿公梳头一样,她打散皇帝头发,慢慢梳通,再收拢绾结,只觉发量稀薄,几不胜簪。 这情境,叫她不由又回想起小时候,阿耶在书房做事,她常坐到阿耶腿上去,要他陪自己说话,他不理会,她就扯他胡须,他痛得不行,又无可奈何。 那个时候,记得她的阿耶须发浓密,又黑又亮。她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面前这样一个须发稀落的苍老之人。 朝阳入室,凉爽晨风拂动近畔一面帐帘。精舍内寂静无声,只角落的一只金狻香炉口盖里缓缓地升腾起一缕轻烟。 皇帝微阖着眼皮,一动不动。 絮雨将梳头的动作放得更加轻缓,最后放梳,拿起玉簪,灵巧的手指捏着簪,轻轻插入发髻。 梳完头,皇帝还是没有动,仿佛坐着,就这样睡了过去。 虽已入夏,但毕竟是清早,絮雨怕皇帝受寒,正要下床去拿盖被,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并赵中芳的低低的传话声。 “陛下,太子殿下和太傅柳相、散骑常侍韦居仁前来求见。太子禁闭期满,拜谢陛下。” 絮雨一顿,垂目,匆匆就要起身,忽然手一重,冷不防被一只伸来的骨节突兀的大手给握住,阻止了她的离开。 她抬目,见皇帝慢慢睁眼,目内精光微烁,哪还有半分瞌睡的样子。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