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顿,抬眼,再次望向她。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圆地睁大她的一双眼眸,和他再一次地四目相交在了一起。 在这双圆睁的睛眸里,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惶恐,惊骇,绝望,若还夹杂了几分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觉察到的无尽的恳求,乃至卑微的乞怜。 在钟漏里流走的光阴若也凝停了下来。 茵娘此时正经受若赤足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的煎熬。 在这痛苦无比的漫长煎熬里,忽然,她竟看到一线生机。 那年轻男子又慢慢直起身,抬臂,手探向絮雨那握笔的手,将她因指捏得太紧以致在空中略歪斜的笔杆扶正,道:“记得早些歇息,勿过劳。明日还要入宫上值。” 扶笔中,他的指触擦过她指,凉若冰水。 他转身迈步走了出去,向着还等在屏风侧的刘勃点了点头:“走吧!此处确实没有问题。” 七八人步下阁楼的橐橐的杂乱群靴之声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了耳际。 絮雨再也撑不住了,只觉呼吸滞窒,四肢松软,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笔抓握不住,自指间滑脱,坠在了画纸之上。 她也一把攥握住了画案的边沿,人才没有当场软坐到了地上。 此时画案面板下的李延亦跟着摔落。 回魂过来的茵娘因极大的庆幸喜极而泣,冲去闭紧门闩,回来扶助李延起身。 他腿上的伤因方才的发力,此刻又渗出血,染红一片织料。 他背靠着画案的一条腿,在茵娘为他处置伤处时,一直紧紧地闭着眼,人一动不动,直到片刻之后,茵娘转到絮雨面前,感激万分地向她再次下跪叩首。 “幸有公主急智,总算是躲了过去!苍天有眼,将那裴中郎也瞒了过去!” 絮雨恍然未作反应。 李延此时慢慢睁开了眼眸,也转向了她。 “方才多谢你了,阿妹。” 他凝视着沉默的絮雨,苍白的面容露出微笑,轻声说道。 是夜,这一场临时发生的夜禁搜捕持续到天明。 在晨鼓咚咚响起坊门打开的时候,一个消息在坊中流传开来。 据说昨夜位于中曲金风楼畔的一间青楼内,搜捕到了一名近日才入住的过所造假的商贩。此人应当就是飞贼,因他随后拒捕,竟飞檐走壁,被金吾卫追了几条街,最后是在他试图越过坊墙逃窜的时候,对面射来一排弓箭,这才扑落在地被捕。 不止此人,另外也在北曲的一道暗巷内,抓到两名潜藏的人,应是飞贼同伙。天亮之后,听闻昨夜搜检出飞贼的青楼的老鸨和相关□□都受到了严厉的审讯。不止如此,那秋娘哭闹上吊,整间青楼被迫闭门了一天,没法迎客。 这消息令平康坊的众多青楼和妓馆也跟着骚动了一天,其余假母和秋娘们幸灾乐祸,甚至纷纷结伴过去瞧热闹,气得倒霉的老鸨带着女儿们出来泼水赶人,十字街口笑声不断,煞是热闹。直到日近黄昏,平康坊内的高楼华屋次第燃灯,渐渐歌舞再起,欢声笑语,来自昨夜那意外的余波才彻底地平息了下去。 白日告终。挨到皇宫即将闭门的最后一刻,絮雨才走出集贤殿的直院。 今日整整一天,她都如在梦游,丢三落四,甚至犯了几个新手才会有的错误。连宋伯康也留意到了,以为是她身体不适,叫她可以提早出宫。 但她不想走。 她一种预感,于她而言,昨夜的那一件事,还远远没有完结。 这个黄昏,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挨着,在宫门卫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她被迫出了这个替她临时提供了一日庇护的地方,回到了她如今还暂住着的传舍。 此时天已黑透,她自传舍小门入内,心不在焉,眼漫看着脚前通往上方的步梯,迈着虚浮的脚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