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葵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文簿账册,旁边的掌书女官为她提了一盏烛灯,明晃晃的火光照亮卷上的字迹。寂静中,纸张翻动的声音窸窣可闻,殿外的宫人都悄悄收紧了呼吸。 “掌食出来。”姜葵淡淡地说。 东宫掌食一职,从八品,掌管膳食、美酒、灯烛、柴薪、食料与器皿供给。此刻这名掌食内官瑟瑟缩缩地踏上前一步,略有些紧张地垂着头,长拜过后,恭声回话:“请太子妃娘娘吩咐。” 姜葵连眼皮都不掀,手指拨弄着一页纸,平静道:“罢官。” 掌食内官整个人如遭雷亟,身子一软,摊在地上跪拜:“娘娘……小臣不知何错……” “你贪了多少银子?”姜葵这才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 掌食内官呆住:“小臣……” “灯与油的数目不对。”姜葵打断他,“三百盏灯,用不上三千两银子的油。你在账目上做手脚,胆子倒是很大,谁包庇的你?” “娘娘,”顾詹事小心地发问,“罢官之事,是否先禀报太子殿下,再做处理?” “本宫说罢就罢。”姜葵的语气平和,“太子尚在小憩,稍后本宫会亲自告知。” 掌食内官一面跪下咚咚磕头,一面被几名宫人拉下去带走了。 殿内外再次陷入死寂。 姜葵低头,继续翻阅文簿账册。纸页翻动的声音窸窸窣窣,连同不远处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一起,响在殿外宫人们的耳边。 人人自危。 良久,姜葵收了账册,慢慢道:“本宫乏了。今日便看到这里。都退下吧。” 潮水般的脚步声中,大小内官与宫人一一行礼退下。 姜葵命人收起案上的文簿账册,转身前往内殿用晚膳。在掌书女官抱起那叠纸卷的时候,她垂了一下眼睛,在心里暗暗记住了两个名字。 那是两个小太监的名字,一个叫小豆子,一个叫小喜子。 姜葵罢免掌食内官,既是杀鸡儆猴、震慑群官、整治贪腐,也是为作掩饰。她实际计划的,是先从东宫文簿上下手,查看宫人名录,检查其中是否有可疑之人。 而这两个小太监,恰是文簿上最不可疑的两人。 文簿上记载了每名宫人的履历,一般不会有人专门查看。宫人们往往曾在宫中各处任过职,兜兜转转,经过内官宫层层拣选,最终才转入东宫。这些履历冗长复杂,读起来无甚趣味可言,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但是姜葵察觉到,这两个小太监的履历,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像是有人刻意把他们塞进东宫的。 昨日新婚帐内,谢无恙对她说“隔墙有耳”,似是并不信任东宫里的人。 那么,谢无恙知道这件事么? - 此刻的东宫西厢殿内,谢无恙披着一件大氅,膝上放一个暖炉,坐在书案前回复一叠书信。他低低咳着嗽,似乎极怕冷,时不时把手靠在暖炉上捂着。 他执笔写了一阵,听见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叩击声。太子詹事顾怀步入殿内,朝他深深一拜:“殿下。” “怎么?”谢无恙随口问,懒得抬头。 “太子妃娘娘……”顾詹事斟酌着措辞。 谢无恙停了笔,抬眸望着他。 “娘娘她在……整顿东宫。”顾詹事憋出来了半句话。 “嗯,”谢无恙低笑一声,“她很凶吗?” “娘娘震慑了东宫百官,当场罢免了一个小掌食,还查看了一应文簿账册……也许是察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无妨。”谢无恙提笔蘸了墨,又写起来,“这些年我病得太久,忙的事情又多,没空管理庶务,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