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息:“若是我未能成事……他要从倾覆之巢下,取一枚完卵。” “谢无恙这孩子,打小总是安安静静的,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却没想到,他对我们家小满,大约是真的用了情。” “生在帝王家,能有一分真心,已是很不容易。他那些举动,算是有十分真情了。” “但我不想让小满知道。”棠贵妃又揉起眉心,“知道一个人对她用情至深,是一种太重的负担。” “娘娘和小姐都是温柔的人啊。”季英轻声应道。 香炉里的火光忽忽闪闪,偶尔有火星突地一跳、又沉寂下去。 - 自正殿回来后,姜葵在榻上补眠,一直睡到暮色四合。 晚间下起秋雨,天气渐渐转凉。她醒来的时候,听着窗外的淅沥雨声,蓦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段对话。 也许是因为今日棠贵妃向她说起了杀人之事,她想起几年前,在书坊二楼的雅室里,作为江小满的她与祝子安也有过一段关于杀人的对话。 那时候她刚经历过一场江湖乱战,心情很糟糕,喝不下他的茶。 她闷坐了许久,望着那扇紫竹屏风,似是在对他说话,又似是在喃喃自语:“我杀过一百七十二个人。每个人都是罪恶满盈,每杀一个人都是为了救人。” “可是……我毕竟杀了人。”她低低地说,“如果杀人有天谴,那就降在我头上好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她都以为他不会再接话了,他却忽然开了口。 “不,”他轻声说,“降在我头上。” 姜葵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个人笑起来,说:“因为我比你高。” 她立即恼了,跳起来拍了一下屏风:“祝子安!” “江小满。”他笑着说。 她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句反驳他的话:“难道你比我高很多么?” “嗯……”他似是思忖了一阵才回答,“蛮多的。” 于是她在气得跺脚的同时,逐渐忘记了当时烦闷的心情。 如今听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她在榻上睁开眼睛,望着雕满鸟雀的天花板,又想起了那日祝子安的话语。 她突然开始意识到,也许在过去那些年里,他字字句句皆有所指,她却听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明白么? 她想起不久前他在槐树下抱住她、他在马车里望着她笑、他咳嗽时总在趁她转过头看不见时、他沉睡的时候、蹙起来的眉、紧抿着的唇、还有他握住她的手…… 她想见他了。 可是,用什么理由呢? 姜葵从榻上起身,拉开黄梨木抽屉,在里面翻出一叠纸卷。那是祝子安替她写的文章,上面密密麻麻地批注了夫子的修改建议。 也许她可以带着这叠纸卷去书坊,跟祝子安说她有东西要还给他,顺便看看他醒了没有、气色有没有更好一些。 这么想着,她折好那叠纸卷,换了一身素衣,抓起一个小斗笠戴在头上,悄悄地溜出了宫城。 夜里下着雨,东角楼街巷里人烟稀少。书坊今日没有开门,说书先生正坐在案前,支着胳膊肘,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 “清河先生,”窗外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蒲柳先生在吗?” 柳清河从瞌睡里醒过来,望见窗外的少女抬起斗笠,在屋檐下露出一张昳丽的脸。她的鼻尖沾了点雨水,亮晶晶的,眉眼明艳,又含着点英气。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