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沉璧,你又在说谁的坏话?” 两位少女一齐抬首,只见来人一身深紫襕袍,微笑着朝她们走来。姜葵认得他,不过上次见他时,她尚未及笄。记忆里这个人也是深紫襕袍,赤金蹀躞带,腰间的美玉琳琅。 温亲王,谢珩,字如珩。长安城里说君子如珩,说的便是他。 “如珩!”谢瑗欢呼一声,迎上去,“你什么时候到的?” 温亲王谢珩是当今圣上的幼弟,按辈分谢瑗当叫他一声小叔。可是她毫无顾忌地喊谢珩的表字,他似乎也并不介意。 “我比你到得早,匆忙寒暄了一阵,便过来找你。”他端着一碟甜点过来,拈了一块透花糍,递到谢瑗的口中,笑道,“堵一堵你的嘴,没大没小的。” 谢瑗一口吞进去,差点咬到他的手指。一旁的姜葵正在行礼,谢瑗已经抢着问:“如珩,你还走吗?” 敬德五年冬,谢珩赴任汴州刺史,一去便是三年。像他这样的亲王,时常会被派遣出京,前往地方赴任刺史。这一次回长安,也未必会久。 谢珩投喂了谢瑗一块糯米糕,答道:“不走了。” 谢瑗咬着糕点,声音含混,却一脸严肃地确认道:“真不走了?” 谢珩笑出声,拍了一下她的头,才认真答道:“真不走了。” 晚风越上甲板,吹动两人的衣袍。一人垂首,一人仰头,沉静的灯火勾勒出相似的侧颜,同样的眉如石棱,同样的眸如星辰,站在一处竟似一幅水墨长卷。 姜葵忽然想,谢无恙大抵也有这样的侧颜吧? 无端的,她对那位只见过远影的夫君的样貌产生了一种好奇。 这时箫鼓一响,接着是丝竹长鸣。 “开宴了。”谢珩拖着谢瑗就走。 谢瑗被他拉着,身体一步一步往对面画舫的方向去了,嘴里还在恋恋不舍地向姜葵告别:“皇弟妹,一会儿我还来找你玩!” 谢瑗回了皇亲国戚的坐席,姜葵则与世家女眷坐在一处,遥遥可以看见对面画舫上觥筹交错间,那一团深绯的影子。 人语声渐渐小了,客人们陆续前往坐席,使女们款款而来,为每张桌案倒上美酒。不久后,画舫上高朋满座,张灯结彩,流光四溢。清冽的酒光亮在鎏金小樽里,折射着千枝灯火、万座烛光。 宾客落座,主人举杯:“籥舞笙鼓,乐既和奏,凡此饮酒,不醉不归!” 主人自然是岐王谢玦。他一袭锦绣华服,坐于席上,眉眼飞扬,对月长吟,不似天潢贵胄,倒似一位风流公子。那一声祝词,自他的口中念出来,同时有着皇长子的雍容气魄与贵公子的潇洒快意。 岐王谢玦是长安城里第一号风流人物。若说谢珩乃君子温润如玉,他便是公子风雅如兰。谢玦好饮酒、出游、品茶、玩玉、蓄伎……总而言之,贵公子该有的爱好,他无一不有。皇太子掌崇文馆,他便另开一座弘文馆,藏书十万,收集天下古籍,每日请文人雅客吟诗作赋,咏遍长安乐事。 他的祝酒声一落,一道嘹亮的鼓声惊破天空。 先是一段孤独的鼓声,接着是鼓声阵阵、响彻云霄,再来是箫鼓齐鸣、丝簧乐起,盛大辉煌的乐声如同挟裹着千军万马、滚滚而来! “入阵曲!”有人低喝。 这是军乐。 满座宾客皆是一惊。入阵曲自古时战歌改编而来,据传此曲唱的是古代名将以五百骑兵破阵,如一柄利刃杀入十万雄兵,取得一战大捷,从此扬名天下。 没有人想到,一场秋日宴的开场曲,竟是一首军乐。 宾客里议论四起,已有许多人开始暗自揣测,此曲是否是岐王展露雄心、问鼎天下的开始。 皇太子多病,岐王党势大,多年以来长安城里人人皆知。当今圣上允许岐王开弘文馆、广收门客、参与朝政,其实是一种对未来岐王继位的默许。但无论如何,岐王终究不是储君,在明面上不能有过多逾越之举。 此时一支入阵曲响起,终于把暗藏多年的野心曝光于天下。 这是有心之举,是立威,是震慑,亦是对满座宾客的一次诘问:入局,还是不入?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