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蓝刚想说他们不要了。 “菜都切好了,只等下锅。”饭店的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哀求。 于蓝说不出口了,去看陶景湖。 “做吧,”陶景湖释然地笑了,“做,我的客人不来了,麻烦你们陪我等到现在,我们一起吃。” 这实在是奇怪的场景,一桌子的人和他们素不相识,陶景湖却认真向他们说他的父亲,工作中尽职尽责,在家庭里面爱重妻子,妻子死后扶养孩子不曾续弦,抛去政治身份,一桌子的人给陶父的人生下了定论:是个好人。 这真的够了吗? 他们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黑黢黢的,远处是山的影,那是墓地,附近的人死去都葬在这里,陶景湖停了车子,单脚撑着看,一直看着山的影,那是陶父要长眠的地方。 “于蓝,”他的声音很软,但掷地有声,“我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要让他们给我父亲修墓立碑,我要让他们替我守着,我给父亲把他没得到的挣回来。” 于蓝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她从来不会质疑他的能力。 “你会做到的。”于蓝轻轻地说。 晚上话别的时候小妹小心躲着于蓝冷笑道:“我说他冷心冷肺没有错吧,连滴眼泪都不掉。” 陶景湖没有接她的腔,只问大妹:“舅舅怎么说?” “他不同意爸爸妈妈合葬,说时间过去这么久,迁坟搅和得妈妈泉下不安。”大妹情绪低落。 陶景湖安慰道:“不要伤心,日后再寻机会罢。” 大妹满脸悲怆:“那,咱们就散了?” 曾经热闹的宅子落了锁,陶景湖把钥匙拔下来。 “你拿着吧,”陶景湖把它交给大妹,“我不会再回来了。” “哥哥你在说气话是不是,你别这样,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 “别说这样的话,我们是一样的,有事给我来信。” 回到兰州的家,陶景湖看着那张床十分滑稽。 “来,搭把手,把它拆了。”于蓝说。 小飞撅着嘴说:“我还没玩够呢。” “闭嘴!”小跃骂道,“爸爸伤心着呢!” 陶景湖摸了摸小跃的脑袋说:“爸爸没事,”又对于蓝说,“别拆了,我在这睡几个月,爸爸刚没了,我给他守孝。” 于蓝想了想道:“应该的,我把咱俩的鲜亮衣服收起来。” 晚上陶景湖刚要躺下。 “药熬好了,你先把药喝了。”于蓝又端着碗走出来,“我看你一直弓着背,胸口又疼了是不是?” “心口堵得难受。”陶景湖接过碗来把药一饮而尽。 “你躺下我给你揉揉。” 陶景湖听话躺下,于蓝拉过板凳来给他揉胸口,陶景湖不想说话但是也睡不着。 从陶父去世他都没有哭过,于蓝看着心疼,她突然说道:“你记得那年你和我说爸爸妈妈赌书的事吗?” 陶景湖不知道她怎么提起这一节,便说:“记得呀,怎么了?” 于蓝笑着说:“他们现在又在一起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赌书?” 陶景湖眼眶一热,扭头扑到于蓝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桩桩件件事事都不如意,呕心又憋气,唯有一件,陶父陶母终于在一起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于蓝平静地摸他的脑袋。 这些眼泪攒了好久,大概从陶母去世就攒着了,此时尽付于于蓝的怀里,哭了不知多久,陶景湖心中一片澄净,渐渐想明白过来,人生大事生生死死是不由得人做主的,有好就有坏,有添丁之喜,有丧亲之痛,好事坏事加在一起这才是人生,总要走下去,一个人太苦太难了,还好有人一起,陶景湖平静下来,从于蓝的怀里抬起头。 “好点了?” “嗯。”陶景湖不好意思点头。 “好了就睡吧。”于蓝起身把他推倒在床上,给他盖了盖被子。 陶景湖依恋地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关切问道。 陶景湖捏着她的手吞吞吐吐道:“我想……” 于蓝立刻把手从陶景湖手里抽了出去,蹦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冷血道:“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守你的孝。”丢下陶景湖一人回卧室了。 陶景湖笑着摇了摇头,他说到做到,此后几十年没有踏上故乡的土地,他将自己的来路断绝,从此荥荥孑立,还好,于蓝永远陪在他身边。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