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年五个月零七天。”容炀淡淡道,语气极其平静。 “容炀。”苏姚姚打量他一眼,犹豫半晌还是道:“真的值得么?这么多年了,你找他的时间,却是比你们能相守的时间,长多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半晌,容炀道:“值不值,是得比较的。但与我而言,世间再没有其它能与宁辞相较。” 与苏姚姚别过之后,却又是一个三十年,他才找到宁辞。 容炀抬头看了一眼景府的牌匾,伸手扣门。他想起一路寻来时,在路上打听到的见闻,说景府前个月为了给老爷冲喜,提前办了六十岁的寿宴。当时其实人已经不行了,却不知为什么,竟然一直拖着一口气没有咽下去;又说,他终身未娶,如今一去,这样大的家业,全是便宜他侄子了...... 门被推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看着他:“阁下是?” “我想见一见你们老爷。” 老管家很是诧异地看他一眼,又想起老爷自从年幼时便有一个奇怪的叮嘱,说不管什么时候,若有人到府上来找他,都要带进来。几十年过去了,搬过许多宅子,那个叮嘱始终没有变。他好奇问过,可是在等谁,然而老爷脸上,却也是迷茫的神色......那个人,也迟迟没有出现。 管家犹豫片刻,还是引了容炀进去。穿过长长的回廊,推开了一间卧房的门。 “老爷,有客说要见你。” 房里烛火昏暗,药香气很浓。躺在床上的男人艰难地偏过头:“谁?” 他的鬓角已经花白了,但容炀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宁辞。容炀径自走到了床榻边,握住了他的手,满是皱纹的手。 管家和屋内的婢女皆是一脸诧异,宁辞却笑了道:“你们都下去吧。” 门被关上了,宁辞轻声问他:“是你么?” “我是谁?”容炀跪坐在床榻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分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我不知道你是谁。”宁辞道:“但你来了,我便知道是你了。”他的手指动了动,又道:“我眼睛不好,看大不清东西了,我想摸一摸你的脸,可以么?” 容炀坐上床榻,把他轻轻地搂到自己怀里,引着他的手在自己的眉眼上一点一点地划过,宁辞笑了:“还能见你一面......真好。” 容炀应一声,却说不出更多话来。已经有那样多次,宁辞死在他面前,他亲手送他进棺木,他以为自己该习惯了,但从来都没有。 “你不是人族罢?”宁辞说,倒不是疑问的语气,“我始终觉得,我在等一个人......我这些日子在想,如果我真的能等到,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容炀俯下脸,碰一碰他的额头,“你说,我听着的。” 宁辞却又沉默了好久才道:“以后......以后,便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容炀问他:“我来晚了,你生我气了么?” 他亦回扣住容炀的手,只是没力气,始终抓不牢:“我想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再寻我。”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容炀道:“你说,我不负你,你不负我,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宁辞说话已经很费力,缓了缓道:“那时的我,一定年纪很小罢。如今我年岁大了,却明白得多些了......我这六十年,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但奈何桥上走一遭,就都过了。你呢,你怎么办?......忘了我罢,你好好的,就够了,我不要你这么累的。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答应我,好么?” 容炀摸着他的指节:“忘不了的,长在心里面了,忘不了的。” “那也别来了......我后悔了,以前和你说过什么都不算数了......你别找我了。” “爱我也不算数了么?”容炀道。 宁辞不说话了,眼角有泪滚落下来,一直滑到了容炀的衣衫上。 “没事的。”容炀伸手摸去他的泪水,“我不累,只要还能见到你,做什么都值得的。我知道你困了,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做一个好梦,梦醒了,我就又找到你了。下一次,我一定会很快找到你的......” 宁辞心口轻轻起伏着,很久以后说:“那我睡一会儿......你唱支歌哄哄我罢......” 容炀幼年没有听过童谣,他只记得一只曲子,是当年和宁辞在申城的船上,听船夫唱过的。于是他轻声哼起来: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这一世的宁辞因为战乱,辗转过许多地方,有些地方,容炀也曾经过。兴许在某条街上,宁辞在马车中,容炀骑着马与他擦身而过,兴许在某条河上,容炀坐在船里穿过桥洞,宁辞正从桥上踏过......他们兴许只在咫尺间,偏偏差那一回眸的缘分,所以错过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