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稷玄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记得她发髻上的小花簪,那是幼时他蹲在方谋膝边看他一点点雕出来的。 方谋看着他,虎着脸说:“火烧屁股了,还赖床?” 方稷玄一下就醒了,及时反制了敌军一把。 白日里,方稷玄见了李越同妻女的相处时的场景,入夜后这段记忆就浮了上来,被释月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蓦地收拢神识,不论是光芒氤氲的池水,还是潺潺流动的瀑布,还是绿密深沉的林子悉数消退,只露出屋子本来的面貌来。 木床一张,算得上宽大,新换过的秋被松软柔蓬,不过是个摆设。 方稷玄正坐在床尾的软榻上合眼打坐,运转灵力。 小呆乖乖待在榻旁的铜盆里,扒拉着盆沿瞧着他,五官模糊的一张脸上,竟很明显能看出钦佩仰慕之意来。 软榻正对的窗边有一张梳妆台,铜镜、妆奁、香膏、头油倒是齐全,掩人耳目的玩意罢了。 只那个装首饰的木匣子是从北江带来的,似乎是方稷玄跟着乔叔学了两手之后做的,释月不太清楚,反正她去林子里晒了几晚的月亮,这木匣子就摆在桌上了。 释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就知道是给她的。 刚做出来的时候有点粗糙,方稷玄偶尔会捧在膝头摩挲,原本寻常实在的木料被打磨出厚朴温润的光泽来,像是一层层的上了好漆。 纤白的手抚在那木匣子上,释月手指一抬搭扣,木盖就往上掀开了,里头分两隔,左边也是能摆得下一个骨灰坛子的深窄,右边倒是做成了一层层的小抽屉。 松针编成的绿星星,方稷玄做的,不过翠色是释月凝住的。 雪花冰晶是释月自己冻了几片玩,然后撇在一边,方稷玄用银子抿成丝给串起来了。 两簇带绿梗子的鹤莓,一簇五颗,滚圆鲜红都不输给鸽血石,方稷玄挑出来的,释月凝的。 这些都是耳饰,也有簪子。 雾凇的细枝,霜雪都还在,方稷玄摘下来的,释月冻住的。 缀着一颗橡果的木簪子,释月捡回来一大把还是青色的,方稷玄搁到窗台上晾成棕褐,然后挑拣了一颗最饱满的做了簪子。 ‘还挺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释月抿着这根橡果簪子想着,就觉身背后方稷玄睁开了眼。 她反手把簪子戳进发髻里,揽镜一照,就见镜中方稷玄也正看着自己,目光深沉柔和。 “左边的空挡,也是留着装我骨灰的吗?” 方稷玄正瞧着镜中的释月,被她的话兜头盖了一脸,惊讶、困惑、尴尬、局促的表情一下收不住,被释月尽收眼底。 她一笑,转过身认真看他,“我要是死了,可没有骨灰,至多就灵核一枚,还会招致觊觎,只这么一个木头匣子可守不住。” 方稷玄眉头深锁,道:“别说这种话。” 释月歪首看他,月光照在她面庞上,让她探究的神色看起来是那样的空灵朦胧,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方稷玄鲜有感到紧张的时候,更不知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但出乎意料的是,释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扔过来一粒银子,让他搓了银丝来。 橡果还剩了一把,释月用银丝串成两串小手链,给了乔金粟和乔银豆。 张巷边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了身软乎乎的新袄子,又是羊汤,又是油旋的伺候着,家里有个热乎乎会张罗的女人真是不一样了,住家里跟住客栈还是没得比啊! 俩白来的丫头片子也乖巧,小的跟着大的在院里跳绳,嘴里念歌谣也小小声,怕吵着他睡觉。 张巷边抄起带回来的一个石榴招呼她俩来吃,拨弄了下乔金粟手腕上的橡果串,说:“还挺有趣儿!你们吃完了,等会把这几个石榴给释娘子送去,拉柿子回来的路上叫俩地头蛇拦着想宰我一刀,幸好遇上两个小兵来请方郎君去指点拳脚,方郎君同我点了点头,嘿!吓得那俩没蛋的王八头都缩回去了。”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