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法场之上,头发凌乱,身上的囚衣沾满血跡,手脚上了镣銬,老百姓指指点点、群起愤骂,他依旧纹丝不动。这是我看了很多次,却也第一次看着如此落魄的——父亲的背影。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爷子,我才意识到是多么普通。 判官宣读他的罪状,亡命牌高高的扔出,轻轻的落地,就像他生来以一位高贵的皇子开场,由低贱的罪犯落幕。刽子手含着酒舞着刀,为这个生前罪大恶极的人进行了一场庄严的告别仪式。 终于坚持不住,我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头也不回的逃离那个地方。 「接下来去哪儿?」南宫的声音悠悠地从头顶上传来,我起身瞪了他一眼,他倒是不痛不痒的四处张望:「是你自己说要来看的,也是自己看不下去的,现在都了结了,哥哥我就犒赏犒赏你今日的努力,找个好地儿吃饭去!」 「风凉话都你在说。」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嗤笑一声,我却因此释然。 「毕竟是至亲,人之常情。」他抱着剑走在我前头,轻松地说着并不轻松的话:「就像你说的,都是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他这样算是痛快,你还得熬着。不如多吃一点,长点力气,还得养孩子呢!出来一趟,柳夫人还得帮你看孩子,天底下有你这样利用师父的吗?」 「你很吵。」 「你」他懟不过我,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无奈作罢:「算了欸,当地人,介绍下哪儿有好吃的呀!」 「最贵的行不?」 「不行!」 风摇叶落、花开花谢,宛如理所当然般,父亲风光而转眼凄惨的一生,也走完了。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南宫开始拉着我在街上间晃,只是这街景愈发熟悉,我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他的意图。 回首望向停下脚步的我,他身后正好是藺氏的大门。 「你蒙着面,谁认得出呢?」 「南宫,这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了!」他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到角落去躲着,大门恰好开啟——远远的,那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带点倦意,发髻整齐端正地梳整在头顶上,套上金冠金簪,一身沁蓝华服,和印象中倜儻不羈的模样大有不同,有些陌生,可是眉眼之间又是我熟悉的灵动神色。 就像以为早已锁上的玻璃盒子被无意间撞开,我手忙脚乱地收拾撒落一地的回忆,却在光影反射之中看见了自己的落魄。 阿陌驾着马车驶到了门前,没有多带人马,就主僕俩人,看来是个私人行程,而他就要走了。 「想去见他吗?」 我摇摇头,忍不住把身子又往角落缩了缩。 我不知道之后怎么离开那里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是南宫的一声抱歉,说他再也不刺激我了。我很茫然,在那天之后,似乎失去了方向,更不晓得为什么要寻找方向,时间在走,把我扔在原地。 岁月荏苒,日子渐渐过去,柳先生打算再次带着柳夫人四处云游漂泊、行医救人,临行前,柳先生将一只盒子递给我,说等他们离开后再打开。我本以为是个礼物就收下了,谁知等送走了夫妻俩,打开盒子赫然发现那竟是《万毒纲目》!大致翻了翻,里面的内容跟先前看过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更加艰涩。 一封信从书中滑落,信里是柳夫人的笔跡。 原来,柳夫人是我的小姨,是外婆最小的女儿,我出生前就已在外修行,鲜少回到藺氏。本来《万毒纲目》分为两册,其中一册被古倾川窃走后,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寻回另一册,寻了十几年,就在她几乎放弃时,听闻东禹国有人中了魘毒,既有中毒者,必也解毒者,她试着打听解药的流向,这才找到替嫁的晴嵐郡主,然后找到了我。 但她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静静的观察事态,直到蓝儿被送出宫,她悄悄跟她见了一面才知整起事件的严重性,甚至让蓝儿传消息回到藺氏,自己则留在港口,拿到了母亲的藺草簪,救起中毒的我。 一切,说巧,又不巧。 信的最后,她说把这一册留给我,是希望我能够早日拋下心中的疙瘩,回家看看。 心里很复杂,我几番欲死,却总是有人在身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