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却特意做了甜水冲鸡蛋给她。 她望着那碗甜水冲蛋,哑然失笑。用“吃饭了”来代替道歉,确实是她妈妈的习惯。 母女两个回到堂屋,四个人在方桌的四角纷纷落座,一起吃早饭。 说是早饭,其实叫“早粥”更恰当,照例是稀粥配自家腌渍的咸菜。咸菜的盐味很重,因为这样才能让人就着几根咸菜吃完一整碗饭。陈兰君夹了一筷子咸菜,尝了一口,就咸得她直皱眉。 咀嚼着久违的咸菜,她渐渐理清楚了现状,不知什么原因,过去二十年如同黄粱一梦,醒来仍是年少。 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连一向活泼的小妹陈竹君都没有多嘴。 寂然饭毕,收拾了桌子,郑梅清了清嗓子,说:“小妹,你到外面玩去吧。” “哎,好。”陈竹君如闻大赦,一溜烟跑进屋外极盛的日光里。 屋子里只剩下郑梅、陈志生和陈兰君。 郑梅用眼睛去瞟陈志生。 陈志生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二妹啊,要不,我们就不念大学算了?” “我这两天去打听了下,咱们村中学需要一个代课老师。人家校长说了,你愿意去,他们肯定欢迎。” 郑梅也附和:“挺好的,当老师也不用下地,没那么累。” 陈兰君抱着胳膊,静静地听。 爸妈说得这条路,她曾走过。当了两年代课老师,忽然上面发了一张通知,说,因为某某缘故,要清退代课老师。轻飘飘的一张纸,爸妈眼里的好饭碗就“蹭”得一下给砸个粉碎。 在家中浑浑噩噩了小半年,家里人张罗着给她说亲,是不错的人家,男方生得周正,岁数相近,家里条件也好,有城镇户口,有自行车、有手表、有缝纫机,人家还承诺,结婚之后,能帮新媳妇在城里找一个工作,怎么看都是门亲事,可她不喜欢。 那段时间,她总爱跑到后山去。那里有一株大榕树。不知是什么年代生长的,风吹雨打,根深叶茂,孤独向天。 她总喜欢爬到树上,漫无目的地向远方眺望,一直望向很远很远。 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若有如无,半真半幻,令她的心蠢蠢欲动。 听说南边的鹏城新修了工厂,要招工,她立刻背起行囊离开了故土。二十年时间,从流水线上的打工妹,白手起家做到了厂长。钱是有钱,累也是真累,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后来得了病,连医生都猜测猜测,她这病,也算是累出来的。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一些遗憾似乎还可以弥补。 听爸妈说完话,陈兰君抬起眼,说:“我想复读一年。”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郑梅的语调一下子高了。她一急,说话就有些不好听。 “阿梅!”陈志生试图拉住她。 “别拉我袖子,她也大了,有些事该和她明白。”郑梅甩开陈志生,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将家里这笔账说出来: “不是我们不愿意再供你一年,是条件不允许。去年又是下雨,又是天干,收成一点都不好,能把工分挣满就不错了!你奶奶又生了病,去城里看病,抓药,哪一样不花钱,结果人还是没留住。小妹才初中,也要交学费,我不可能让她初中没读完就不读了!” “之前你拍胸脯保证,说师范大学没问题,肯定能考上,不用学费,还倒给补贴,我心里还高兴,想着借点钱,我和你爸咬咬牙,日子也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