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兴安宾馆,挑选接风宴的菜单,主要点麻辣口味的菜,王晁提醒他超餐标了,而且审计组是杭州来人,吃不惯辣。季绍明只说他来出钱,又试了几道厨师做的川菜,觉得都不入口,他亲手下厨最好,向晗还没吃过他做的饭。 一周半的时间,他每天下班回家,床上衣服堆,他对镜搭配穿搭,选不出一套可心的。季希放下笔,扭头看他在客厅里穿新衣服装模作样,评论“浮夸”。季绍明打打袖子,低头看身上,也觉着不符场合。他取出衣柜里挂的皮衣,挂衣钩上打油。去年第一次见向晗穿的是这件,他摸不准她现在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打安全牌,穿这件不会失误。 寂黑的夜,疏疏落落的星子点缀夜空。审计组下车纷纷搓手跺脚,感叹相较去年提早一个多月来,安州寒冷不改。高至诚对准兴安宾馆的招牌,拍照打卡,纪念一年后他以正式员工的身份重回兴安审计。陈敏下车赶着大家伙进店,推拉门结满雾气,站在其后的服务员见他们便说二楼包厢有请,季厂吩咐好了。 下午进场会他没空去,忙着在后厨烹饪晚上的大餐。陈敏站在前厅回信息,看他从角落的不锈钢门走出,衣服和去年相同,但判若两人,面露喜色,颇具上位者的悠然矜持。 他昂首望旋转楼梯,传来二楼审计组的说笑声,觉得那是再动听不过的声音,笑问陈敏:“陈经理,人都到齐了?” 她当然知道他在意的“齐”,他的期待,兴安发函点名要求审计三组来的那天,陈敏就会意。可她不会说破,她放任阴差阳错,从杭州远赴安州,兴致勃勃看季绍明演独角戏。 陈敏眨眼点头,神采透露包他放心的含义,说:“都齐了,季厂上去看看。” 他按下欣喜,走到一边弯腰照宣传画的金属边框,捋头发,拉皮衣拉链,往下扽扽衣角,很是满意自己,挺直腰杆大步上楼梯。 向晗回来了,她就在楼上。 他心想着就忍不住笑,看到二楼台面,步子跨得急,单膝磕在台阶边缘,偏偏是那条病腿。蔡雨卓站在楼梯口,见平时风光的领导正给自己单膝跪地,噗嗤一声背身掩面大笑。靠后的王晁瞪她,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赶忙下台阶扶季绍明。 患处抽痛,血滴顺着小腿下淌,季绍明也感觉出磕破皮了,背靠墙缓力。王晁欲扶他下楼坐沙发歇歇,季绍明抽手,站台阶上说:“你们俩回去吧,今晚不用陪着了。” 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绪萦绕,握住门把手的手又松开,试想以何种姿态问好合适。高至诚洗完手回包厢,喊道:“季工。”又改口道:“不对,该叫季厂才是。” 他见小高褪去青涩懵懂,也夸赞他说正式入职了,高审计师。 “是向老师招我进来的。” 他低眸想她安坐在房间内,稳稳心神,推门而入。审计组齐声喊“季厂”,向他道贺,他粗掠一圈没看见向晗,面上已有异样。 陈敏居左主陪,高至诚居右副陪,他能喝酒,季绍明坐中间的主位。圆桌座无虚席,没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失败感像爬上脚的蝎子,蔓延全身。他不再能骗自己向晗只是出门上洗手间。 “人到齐了,开酒!” 有人喊一声。 他侧眼看见陈敏抿一口茶水,唇角一抹笑意。季绍明不到黄河心不死,朝右低声问拧酒的小高:“你们小向老师呢?” “在上海啊,九月她就调去上海总所了,带IPO项目。” 说话声音低,但全场只有他们两人说话,眼睛汇聚在季绍明身上,季绍明演不下去和向晗不相干了,当众问:“她去IPO做什么,IPO不是更忙吗?”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说,IPO发展好,小向有事业心,去了能升职。 陈敏趁乱往他心上补刀说:“好过留在分所,碰见不想见的人。” 高高捧起的一颗心,“啪”的摔地上。大红桌布下,手青筋凸起,紧揪沾染血的裤子布料,季绍明深感被捉弄的羞愤,可没有人捉弄他,向晗无意捉弄他,是他自我陶醉,自导自演。这些日子韩文博的无言叹气,今晚陈敏的笑中深意,一切都有了注解。 答案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点开曹心怡发的审计组此行名单,没有向晗,又查看天盛的公众号,一篇《天盛助力广钻科技首发过会》的推文里,向晗被标注为天盛上海总所的项目经理,合影上她留着短发,寡瘦的面容,戴窄边眼镜,和胡老板等人一样披一条红围巾,俨然是成功人士。 他接连灌自己酒,气急了,肢体动作混乱,抬杯子,揉脸,右手顺势插进皮衣兜里。兜炸线了,手突兀地伸在空气中,他低头看破烂内衬和晃晃荡荡的手,原来这衣服从去年就烂了,他自始至终狼狈。 向晗,到底看上去年的他什么呢? 季绍明看小酒杯里倒映的自己,不由自主笑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