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晗忘不了离开安州那天。她在后视镜里看见季绍明的车远远跟着,原先保持距离,上高架桥逐渐疏远,像被她留在呈螺旋形态的回忆原点,停滞在那里,最终消失不见。她以为他放弃时,在高铁站的进站口,玻璃的倒影里又出现了他。他像从水里捞出来,发茬的汗珠在阳光下闪光,脖领一圈汗湿。 向晗回身,戴着墨镜季绍明也知道在瞪他,他转头向车子停靠的方向走几步,向晗扭头接着排队,他又转头走近她,向晗再回身瞪他,他掩耳盗铃看地,装无事发生。 她知道他在等人脸核验,她会摘下墨镜。 把戏玩过四遍后,季绍明已走到她面前了,她迈出队伍两步,压低声音说:“你有完没完!” 他觉得生气令这张脸更有活力了,越看越喜欢,眼珠子扒在向晗脸上,想把她的五官拓印在脑子里。 以前怎么没看出他是个无赖,她像赶狗一样,猛跺地一脚,吼道:“滚!” 季绍明并未被吓退,也不强摘墨镜,嘴唇抿着,黑亮的眼眸度量她,他不曾有她的一张相片,他就自己来造。 镜片反射的太阳光灼白,额际的汗水渗湿帽子内衬,凉凉地贴在她脑门上,暴晒之下,向晗忍无可忍。她想到眼下的伤疤因何而来,她就愤怒,她要让他的身体也长出疤痕,难以掩盖的疤痕。 短袖下方的大臂,一口咬住。汗咸,血腥,虎牙感受到皮肤破碎。季绍明更疯,竟觉得快乐,爱情的疼好过没有,他低头说:“我爱你。” 疼痛停止了,向晗顶着歪斜的棒球帽,冲向人工通道,工作人员看眼她的身份证,放她进候车厅。她大脑里一遍遍回放那句“我爱你”,和季绍明哀戚的语气。 梓玥叫她男朋友滚,带着向晗去北方避暑,在阿那亚时,向晗躺在海景房的大床上发呆,露天音乐会、海边日出统统不感兴趣。她下狠心要去安州分手,梓玥一愣,说齐星宇在杭州啊,他回去啦?向晗坦白道是季绍明。 她狂摇向晗肩膀说,季绍明,你没搞错吧。向晗瘫在床上不动弹,梓玥说早知道是他,我扛火车带你跑,老男人能玩死你。她坐起看梓玥一眼,梓玥说完了,你还不舍得我说他。 梓玥也没机会唠叨她太久,广东老家那边的银行喊她入职,她有濒死感那天,其实只在天盛加班到八点钟,又去健身房跑步,在更衣室里剧烈胸痛。向晗拥抱她,耳朵贴在她嘭嘭跳的心脏上,她清楚审计这行是青春饭,高强度熬夜对身体的损伤不可逆,她的健康也有问题,过去灌太多咖啡,现在喝瓶能量饮料就手抖、心悸。 她闻梓玥身上的棉花籽香味,一如八年前军训初见她时,宁静的夏天,她们居然都逼近过死亡。眼泪从眼角划向发际,她牵梓玥的手,说我想你了怎么办。海风吹得白窗帘摇摆,梓玥说那就回家啊。她蹙眉不解,梓玥眨下眼睛说,回你广东的家。 整个七月像做梦,上旬甜蜜,中旬惨烈,下旬荒凉。八月份向晗终于回杭州上班,陈敏说她是面黄肌瘦的难民。向晗也想不到得过“大胃王”称号的她,有吃不下饭的一天。她早上在茶水间冲咖啡,黑眼圈像两朵泡发的黑木耳,陈敏制止她摁饮水机的手,说梓玥出事了,你别再有个好歹。 向晗虚弱地笑笑,季绍明的失眠并没有传染给她,她是神经衰弱。入睡不是难事,从三点钟开始,她每隔一个小时醒一次,看看手机时间又钻进被窝,睡得极浅,直到预定的闹钟响。 梦里她永m.hzgJjx.Com